盛贵立刻跳起来,抓起佩刀冲了出去。旻宁三人也紧随其后来到帐外。月光下可见数千名教徒持刀冲向大营。这些人面罩黑布,口中喊着“顺天行道,杀光清狗”,但并无统一的衣着服饰,想来是一旦不敌撤退,可以即刻隐入平民中。
守营的清军已经与天理教教徒短兵相接。盛贵下令擂鼓进攻,众兵将大声呐喊,一**地冲向暴徒,但总是不如对方人多,竟边打边退,一直退向营帐深处。
冯克善早就听说,八旗子弟恃有天庾之供,贪图安逸,不习骑射,早已经不是当初入关的强悍铁骑。他和王长生各领一队人马,从左右两路分指粮囤和主帅大帐,见清军一路后退,旗帜散乱,心中更是大振。
忽听得前方有人大喊:“鞑子阿哥在这里,抓住鞑子阿哥啦。”
冯克善听到喊话的是山东本地口音,心中大喜,不疑有他,纵马直入,后面几千人也跟了进来。这时突然砰的一声,一只响箭爆上半空,幻成一团银白色的火花,在空中停留了半天后,化为满天流星。冯克善向后看看,只见黑暗中大批清军围拢过来,大喊:“不好,上了鞑子的当了!”
原来那天旻宁在谭玉手上写出的字,就是“诱”。
想要肃清天理教暴徒,一来是诱其聚集,二来是擒住元凶。
所以旻宁让谭玉带些本地出身的可靠兵士,在教徒众多的般阳府散播消息。又故意让一班亲兵日日夜夜地守着大帐,让其知道确有亲贵在此,引冯克善亲自出马。待到动起手来,先将暴徒诱入营帐深处,由埋伏在附近的清兵将其包围,再用响箭召集驻扎在十里之外的大军增援,定将这些暴徒一网打尽。
天理教教徒被围在中间,见清兵突然变得来势凶狠,心中已经开始害怕。又见到响箭升空,知道将有援军到来,更是心灰了一半,锐气大失。盛贵一声令下,埋伏在营帐中的弓箭手连珠箭发,登时射死了几百人。
冯克善原本骑在马上,不料大腿中了一箭,滚了下来。外面弓箭声,喊杀声不绝于耳,冯克善近身的信徒对他颇忠心,说什么都不肯先逃,将他负在背上拼命冲杀,想冲出一条血路逃走。
盛贵带人前去截杀冯克善。孔武和谭玉原本护着旻宁,打起来也被冲散了。旻宁为了隐藏身份,穿了与普通士兵一样的甲胄,不过孔武对他的身形十分熟悉,借着月光向四周望去,看到旻宁的身影在营帐后面一闪而过。孔武砍倒几个教徒,立刻追了上去。
“狗鞑子,还追着我不放。看我不要你的小命。”
孔武还未奔到,就听到刀斧相撞,叮当作响。突然听到利刃划破血肉,其中一人闷哼倒地。
孔武跑到近前,蹲在一处灌木后面,见旻宁捂着左胸,跌在地上,被那暴徒逼得步步后退。他虽然伤重不敌,那股天然的傲性却被激了出来,抬头直盯着那人。
“我知道你是谁了。”那人惊呼一声:“你就是狗皇帝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
那人冷笑了一声:“宫里的弟兄早就把你的画像传了出来。不只是我,教里的弟兄各个认得,就等着拿你的狗头呢。”
孔武听得心里一惊:原来除了上次行刺的陈德,宫中还有天理教的人。只听那人接着道:“你们当主子的霸道惯了,对奴才又打又骂,从不当作人看。宫里恨你们的人还少了?”
旻宁骂道:“逆贼,要杀就杀。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那人笑道:“杀你?今天我可要好好‘伺候伺候’你这个主子,先割你双耳,再挖了你的鼻。看看你的皇帝老子将来收了尸,还认不认得你。”
孔武听到这话,立刻扑身上前,格开对方刀刃,将旻宁护在身后。
“你来了。”旻宁见到孔武,心里一松,又加上伤口汩汩流血,眼前有些模糊。
“好,又来一个狗鞑子。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
孔武挺起兵刃,上前向他砍去。这人虽然没有什么招数,但是力气极大,又持一把精钢大刀,将身前挡得密不透风。两人兵器相撞,火花四溅。孔武一时杀不了他,开始有些心急,脚下一乱,被逼得后退了几步。
“孔武,你过来。”孔武听到旻宁在身后叫他,声音已经甚是微弱。他双手用力一推,将那人兵刃推开,又在他面前挥了一刀,便立刻后退,退到旻宁身旁。
孔武随着旻宁的手,在他后腰摸到一个东西。那是出征前皇帝亲手送给旻宁的,罗刹国进贡的火帽枪。这种枪形制较小,可以随身携带。孔武从旻宁后腰抽出火帽枪,起身指着那人,却一下子愣住了。
刚才孔武挥的那一刀,划下了这人的面罩。原来正是当日在苏州大水中救了他的王长生。王长生原本以为孔武是清兵,没有留意,如今看到他神色有异,也突然认出他来。
他指着王长生,知道这一枪下去,后半世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想要飞黄腾达出人头地,如今机会就在眼前。
“开...开枪。”旻宁的声音越来越微,已经命在顷刻。孔武指着王长生,却不知怎的,怎么都扣不动扳机。
他正自犹豫之际,只听“噗嗤”一声,鲜血伴着利刃,从王长生的腹部喷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