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旧的手机屏幕装点了裂纹,几行文字像溪流一样穿过拥挤的罅隙,渡过凶险的漩涡,历经千难万险,凝聚了心碎与绝望,最终透过互联网这一媒介,得以窥见天光。
【每次控诉,别人总说我敏感,用“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句俗语把我打发得哑口无言。但如果换做是你,我不信你能毫无芥蒂地在监控遍布的世界里愉快地生活。
那天,她得意洋洋地宣布:“食堂里又多安装了三个监控。”
于是,教室里有、走廊里有、食堂里有、班车里也有。
我总怀疑厕所里也有些个。
全体学生被视作毫无自控能力的牲畜,集体投影在一楼大屏幕上。这些被白色塑料壳包裹的独眼怪兽,高踞于房梁之上,黑漆漆的镜筒背后,一定站了个凶神恶煞的奴隶主。
她说:“我一出校门就打开视频,一直看到你们放学。我不在乎这点流量,我就是要让你们养成这种表里如一的习惯。什么时候你们能达到高三那种学习状态,我才会放心地关掉视频。”
本以为是渐入尾声的杀威棒,没想到却是噩梦的伊始。
翌日下午,她盛气凌人地站在讲台上,发了四十分钟的火气,把犯了错的学生名字标注在座位图表上,彩色的标准,像是箍了一层红麻袋。
“我看到你们有讲话的,有东张西望的,有抬头看时间的,有提前收拾书包的。原因、恶劣程度,我都给你们标识出来了。那些坐在后排嘀嘀咕咕的,我只要动动手指点一下,就能清晰地听到你们在说什么。难道说,班主任不在场,你们就可以在值班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了吗?更可笑的是什么?我看到有看必修二语文书的。学到必修二了吗?有阅读教科书的作业吗?你为什么要看?”
“我今天早上把他叫出去了,我问他‘你作业都写完了吗?’,那老哥回我‘都写完了。’。我们老师留作业的量都是严格按照学生写作业的时间进行布置的。为什么别人没写完,就你写完了?我可以由此得出,你写作业的态度到底儿是什么样的。”
她说话的时候,习惯把脖子仰得老高,声调拔起、语速加快,活似再没道理的事情,被她嘴皮子上下一念叨,也能道出个子鼠寅卯来。
或许在他们眼中,“监控”已经成为教学工具一样的存在。体育课人数不齐——调监控;音乐课才艺展示——看监控;走廊里的楼梯——装监控;甚至就连午休也有专门的人守在屏幕前查监控。
我不讨论什么“人权”,那太大了,我享受不起。
但,一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高清摄像头价格在三百到八百元不等,而一套正常桌椅只需要六十元。你难道看不见学生正在使用桌椅已经破得像上个世纪的古董了吗?稍一挪动,就要发出苟延残喘的“吱嘎”声。你难道看不见那些椅子背上印着别校的名字吗?学生必备的日常使用工具,难道只是淘来的残次品吗?
同样的教室,一个监控和四个暖气与四个监控和一个暖气相比,我无比拜倒于前者。连保暖措施都不到位,用监控之数目庞大作为你们炫耀的资本,未免过于可笑了。
你说对吗?我亲爱的校长大人?
——《控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