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计划,收复失地进行地无比顺利。当日酉时,戚冰众人从九幽后山攻入,见贼杀贼,见寇宰寇,顺畅无比。凌峰派中人毫无防备,又或许是实力根本不敌柳叶宗弟子,纷纷毙命在刀剑下,倒在血泊里。
“鸠占鹊巢的下场,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戚冰杀红了眼,拿出了当年血屠青阳门的气势,一步杀一敌,隔空取贼首,热血染红了苍云,整个九幽山谷似乎都被笼罩在了血红色的雾里。
他们只知当今江湖,不谙江湖事的凌峰掌门葵鸦一定为首。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戚冰在斩杀葵鸦的同时,内功也突破了最后一层,如今在江湖上,她戚冰便是名副其实的第一。
只见她纵身跃起,裙裾飞舞,犹如一道鸿影,迅速而有力地掷下来,霜寒剑便如一道闪电直直劈中大地,地面裂开一道触目惊心的缝隙,刹那间内力震破天地,整个九幽山谷都地动山摇。
她执剑矗立在重重贼子的正中央。
默口诀,奉内魂,动心魄,杀无赦。
“霜寒降破晓。”指尖染血,信步点眉,杀气沸腾。
“风雪冻天魄。”刀光似电,乌云密布,狂风乍起。
“乍晓看苍穹。”剑气如虹,其身无影,光速穿梭。
“起魂当瑞雪。”电闪雷鸣,风雪漫天,遍地尸骨。
祁羌被震慑,几乎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移开视线。看着戚冰大开杀戒,欣慰的同时,又惊骇无比。狂风四起,顷刻间,山谷内尽数是冰冷的残骸。
正在戚冰放大招扰得谷中人乱如麻时,云舟和白术一刻没停,趁乱杀入宗主内殿,刚闯入,便被几十个带刀鬼面人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住。
面对这群不速之客,承辞安面无表情:“小孩,你家大人没有教过你,私闯别人家,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吗?”
“我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初在禅室里没有一刀毙了你!”云舟手里的剑早已出鞘,直指承辞安而去。
“嚯!还是个记仇的小孩。可惜你杀了我,你师父也活不过来了。——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的不杀之恩呢?”承辞安起身,将一旁架上的刀拿起,又漫不经心擦拭了两下,“我说怎么突然闯进来这么多人,原来是小屁孩欠打了。”
云舟冷冷掀眸:“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小屁孩。”
白术:“少跟他废话了,你不是想为夜川复仇吗?”
承辞安手指一勾,那四面八方带刀贼人便一齐冲二人杀过来。
只见云舟一个身轻如燕,剑快如光,与白术默契配合,一个挥剑抗敌,一个运功辅助。
“宗主真不该把我跟你分一个组,我是个医师,连剑都不会耍,怎么杀人……”
白术口中话缓缓说着,手上倒飞快运转,一手掐断了一贼子的脊柱,又一手捏断了一贼子的筋,紧接着又点了几个贼子的穴位,顷刻间便瘫倒一片。
云舟蔑笑:“常规者剑走偏锋,非常规者另辟蹊径,医师能治人亦能杀人,一个道理。”
话音未落,少年便如一阵风般杀到了承辞安面前:“我说了,我一定会杀了你为我师父报仇。”
“尽管来试。”承辞安话音落地,这边便是如死如寂的肃杀。刹那间,剑光过,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迅速交锋,打得不可开交。
白术用那套“推拿针灸”的手法,还是那副温柔微笑的模样,像是在说“你看这样舒服吗?需要鄙人再帮你按按吗?”一般。
敌人的性命在他眼里便如草如芥,信手取下。
“年轻人,看你面色苍白,是血虚之症,需要补补啊。”白术说着便是一巴掌将那贼人扇得吐血,直直撞破墙壁,飞出内殿。不由得叹一声柳叶宗的建筑质量太差了,该修一修了。
“要试试鄙人祖传的针灸手艺吗?”白术不知从哪掏出几根细长的金针,眨眼间便飞了出去,正中几个贼子的颈穴命门,顷刻间又咽了几个。
“从未有人能在吾的飞针术下战胜吾。”白术话音未落,便被一贼人当腹一掌,紧接着后背又挨了一脚,乱阵之际,腰上、手臂上、肩上通通挨了一刀。鲜血顿时浸染了那虎纹白袍。
“嘶——吾的定制长老服……”象征权力和地位的衣袍被刀划破一道道口子,顾不得自身伤口,这位长老差点就要骂出口了。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没礼貌……
“白长老,我来助你!”只闻一壮年之声起,便见一朝气蓬勃的暗紫色身影从身旁如风一般掠过,那身影过处,剑声清脆,贼人纷纷血流满地。
定睛一看——是甘六!
“你小子,不是让你去救青泽吗?跑这来做甚……”白术捂着腰间的伤口,诧异地看着来人。
“已经救出来了,青长老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我将他放到白虎阁了。”
“白虎阁……我的药库!”白术倒一丝没担心青泽的伤势,“我那些药都还在吧?”
“药库没事,药也都还在,承辞安那小人还算有点良心。”甘六说着,一面护着白术,一面将剩下的贼人通通斩于剑下。
“云长老!”甘六杀完,朝那方大喊,见云舟和承辞安停止战斗,一齐回头,唇角勾起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白长老受伤了,我带他疗伤,这边靠你了。”
承辞安乘机丢出暗器,淬了毒的飞刃刺中云舟的腹部,所幸不深。云舟蹙眉,怒起,拔下那飞刃便朝对方掷去,金属的暗器在空中划过一道华丽的弧线,直直扎中承辞安胸口。
承辞安漠不关心那吃痛,嘴角露出一抹邪笑:“中了我的毒,认输吧,我还能让你死的不那么惨。”
云舟腹部中伤,但依旧面不改色,电光火石间又是几个无影掌,搭配脚下如风的身法,将那承辞安逼得连连后退,直到逼至墙角,后无退路。
“认输?做梦!”
“不可能,你为何没有中毒?!”
少年冷笑:“你不配知道。”
趁对方恍神之际,云舟怒捅一剑,掌间运功,配合内部爆发力,一掌让那剑捅穿承辞安的躯体。
只见承辞安满脸惊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腹部的洞,抬头看时,云舟的剑已经搭在了脖颈上。
他双腿脱力,跪了下去,像极了当初的夜川。
看承辞安跪倒在自己面前,云舟忽然感到一阵泪意,恨意和手刃仇敌的快感盖过思念:“承辞安,你杀我师尊,烧我阁堂,罪该万死。”
承辞安面上却挂着淡笑:“后悔么?”
“后悔?”云舟冷言,“后悔。当初没能让你这般跪着送上你的人头。”
手起剑落,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少年的脸上,染红了他的长离纹衣裳。那承辞安的头重重落地,像胜利的擂鼓声。
一口气松下来,云舟用力闭上双眼,抬头望,两行清泪终于滑落。
总算……
泪眼朦胧中,看到那赤金长离纹袍的年迈身影在天际,对他柔和地笑着,点头赞许,然后转身缓缓走远。一道光过,夜川的背影变得硬朗,便得年轻,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男孩穿着丹衿白衫,回头冲他灿烂一笑,然后跟着长者一步步缓缓地,向着天边那束光走去……
云舟心安地笑了:“久违了。”
捂着腹部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里漏出来,他看着满是血的手掌,轻叹,这么多年来,好像还是第一次受伤流血呢。
忽然的一阵眩晕,不知是酣战一场后精疲力竭,还是晕自己的血,身子一歪,便忽然倒进一人的怀抱。
莫名被人抱了个满怀,掀眸,模糊中看到那军师的面孔:“小孩?小孩?你没事吧?”
“我没事。”云舟眸光淡然,又强撑着想挣脱,陌伶刚松手,便昏倒过去。
“哎——”陌伶惊,将人抱起便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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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甘六扶着白术正匆匆往白虎阁赶,撞见了经历完厮杀、浑身还充盈着杀气的戚冰。戚冰见状,言祁羌在祖师祠堂那边出了点问题,叫甘六赶紧过去,自己则接过白术送去卧房疗伤。
“宗主,”白术靠在床榻上,满脸是痛苦,“吾怕是中了那贼人刀刃上的毒……”
戚冰一惊:“可是您此前所言的白落回?”
白术颔首:“吾此刻内力消散,浑身乏力,湿冷遍体游走,是白落回中毒的前期症状。”
“此毒药方可否给我?我替您去白虎阁抓药。”
“药方……”白术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眸中一亮,“无需配药方。云舟…唤云舟来,他此前为了救江肆七…以身试毒,现在他体内有解毒血清……”
“用中过此毒且痊愈之人的血清解毒?”戚冰若有所思,“只是当下云长老正在与承辞安搏斗……”
戚冰忽然起身,拔剑在自己手上划破一道口,鲜血汩汩流出。
白术惊:“你这是做甚?”只见戚冰已经用茶盅接了半盅血,只是简单擦拭了一下还在流血的伤,便将那茶盅递给他。
“白长老,我早年间也中过此毒,且用我的血清一试。”
白术半信半疑地接过,本着不辜负宗主一片冰心,闭眼将那半盅血喝了下去。奇妙的是,湿冷感和乏力感都逐渐消逝了。
“似乎有效果……”白术运功,却发现内力空空,又摇头:“似乎并没有效果。”
“我当初中了此毒,内力也是过了些时日才恢复。”戚冰道,声音越说越低迷,只因她想起了一些被忽略的细节。
白术喟叹:“看来血清,并没有吾研制出来的解药效果好。——宗主当初的毒,又是何人所解呢?”
戚冰沉默。
被忽略的细节,便是乔王府里,她中毒痊愈后的几日,甘六那始终有意无意遮掩着的左手。
-“手怎么的?”
-“我——害!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小心伤了,不过没关系,就流了点血而已,不至于给我流死……”
想着,她握紧了拳。
白术眼尖察觉:“你怎么了?”
却见对方转移话题搪塞:“您方才说,云长老为了救江肆七,以身试毒?”
白术点头:“云舟年纪轻轻就有悲天悯人之情怀,且天赋异禀,这点与你很像。”
坦白讲,戚冰有些诧异,但放在云舟身上,倒也说得过去。
“云长老八岁便当上一阁之长老。我不过运气好些罢了,自然不能和长老相提并论。”
“倒也的确,或许他的命格便是如此,非寻常凡人能抵。”白术顿了顿,“听闻,你方才一招解决三千鬼面人?”
戚冰宠辱不惊,镇定自若:“区区宵小罢了。”
“四年前吾初见你时,便知你非功利之人。如今一看,柳叶宗在你手里,祖祖辈辈能心安。”白术语重心长,“希望你,切莫因无关之事坏了柳叶宗百年基业。”
她应下,告辞离去。
长老的话,她明白那里面的含义。
她会的,只不过是,时机未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