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雪，夜止长庚 第29章 夜帷 第5章

方才江肆七险些露馅，若是暴露身份可不是件小事。

她起身，正要把那扒墙角之人捉出来，便听见一清脆又稚嫩的童声传来：

“哎哟！两个哥哥，你俩怎的还在这里？可叫阿玲好找！兰袖姐姐的戏要开始了，戏台还没擦呢！”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后台屁颠颠跑下来，是个七八岁的女孩，红酥班的学徒。没等二人开口，两只小手便一手拉一个，往戏台跑去。

“戏台一定要擦干净的！不然看客会看到兰袖姐姐的裙子蹭上灰尘，会笑话的！”

江肆七接过小女孩递过来的抹布，温柔道：“阿玲，今日可有学到什么？”

“兰袖姐姐教会了阿玲一首小曲儿！阿玲唱给你们听——”说罢便敞开嗓子唱道：

“夙欣红枝绕篱开，夜怜枯落薄蕊败。

冻衾冷烛人不睬，孤舟晚棹入梦来。”

“江南的调子。”戚冰垂眸听罢，缓缓开口道。

“这是兰袖姐姐刚写出来的，今晚便要唱此曲呢！”阿玲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天真又无邪，“哥哥也是江南人吗？”

“不是。”

阿玲坐在道具上，两只脚丫子离地打起秋千：“哥哥是不是冷呀，为什么说话一点温度都没有……”

一旁正跪着擦地的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冷。”

只是方才那江南小曲儿，勾起了某段回忆。

阿玲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一拍脑门：“哥哥该不会是在江南有心悦之人吧？”说着便从道具上跳下来，挨着戚冰坐下。

“哥哥心悦的姑娘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戚冰无奈看了她一眼：“知道何为心悦吗？”

“知道！就像阿玲喜欢兰袖姐姐一样！”

这个小屁孩，真是人小鬼大。

不过，要想接近花兰袖，这小孩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阿玲还在耳边喋喋不休：“所以什么样的姐姐会让哥哥喜欢呢？长得好不好看？唱歌好不好听？会不会抚琴？会写小词曲儿吗？”

七八岁，狗都讨厌的年纪。戚冰原本话就不多，简直要被这孩子问疯了。

戚冰看着她，眼神无奈又幽怨。

“对不起哥哥，阿玲不问了，哥哥莫要生阿玲的气了。”说完便摆了个鬼脸，跑去骚.扰江肆七。

戚冰见状也懒得再管，阿玲这丫头的性子，活泼好动，好奇心强，想要她安静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转而看向江肆七，见他眼神柔和，嘴角带着笑意，倒颇有耐心一个个回答了。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羡慕和怅然。

年少时也曾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在宅子里肆无忌惮。虽然她是妾生的庶女，但家人的爱一丝一毫没有减少。生母和大娘都待她极好，父亲上朝回来后给她带外面的小玩意……

她轻叹口气，夜色如水的老宅子，刀光剑影间，血色模糊的记忆，那些杂碎再次涌上心头。

……居然成了仇人最大的棋子。

可她该怎么办？

恍惚间，却见一白衣女子正朝自己微笑，那微笑好像说：“姐姐，又见面咯。”

戚冰怔了怔，眨眼间，那人便不见了。

她怀疑，又松了口气，怎么可能是她呢？那日她走的如此决绝…

想不到的是，不是她看走眼，是林夭这家伙不知何时跑进红酥班内部训练场了，被戚冰逮了个正着。

“我倒想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此地闲逛。”

“捏痛我了——”林夭手被她紧紧拽住，痛得直吸凉气，翻了个白眼骂道，“一天天的使不完的牛劲。”

她的手臂纤细得仿佛稍微用劲就会断，戚冰心里一紧，忙松手：“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你再使点劲，我就断只手而已。”

只见对方眸光幽冷，目光扫视，上下打量了她几遍，吐出几个字：“阴阳怪气。”

“交代吧，怎么进来的。”戚冰倒淡然自若地一坐，翘起二郎腿，悠闲无比。

“你们内院的门都没锁，你说我怎么进来的？”

闻言，她微微挑眉：“既然门没锁，你为何在这个时候进来？不怕被抓到吗？”

林夭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你也在这闲逛？再说了，我是来这里踢馆的，不是来偷窥你的。”

戚冰轻笑一声，目光在林夭身上流转：“蛮意外的。”

“意外什么？”“你的胆量。”

林夭不以为意：“胆量又不能当饭吃，我还是更关心我的饭碗。”“此话何意？”

“这不是没地方去嘛，想着来红酥班谋个生路，说不定能在此当个戏子，也比无处可去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过是一个舞姬——”

“胡言乱语。”戚冰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炽热得叫人心里发怵。“作为一个谍者，你的撒谎技术还有待提高。”

“可，可我……”林夭似有难言之隐，又像被戳中了泪腺，话未出，就先哽咽起来，“圣上说，助他铲除乔王爷，他便放我自由……可他不知道，我无处可去……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不快些找到归宿，我会饿死在街头的……”

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一般簌簌下落，楚楚可怜的模样，哪管她是否是刻意要勾住人心，这我见犹怜的模样，确是惹人怜惜。

戚冰心下一紧，这是又说错话了？

“他们教会我如何做一个优秀的谍者，教我如何为他们所用。于他们而言我是一把刀，但于我而言，我也只能是一把刀。武器没了使用者，便什么价值都没有。一旦给了我自由，我便像一个忽然得到了万贯家财的穷人一般，不知所措。”

林夭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一片雪花，落入茫茫大地，便消失了踪迹。

她此时此刻也不知所措，只是看着这家伙可怜兮兮的模样，本接受过专业训练的铁石心肠，此刻不知为何崩了……

“你带我回柳叶宗好不好？我可以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但我真的不想再被丢来丢去了……”

柳叶宗是极为凶险之地，她没有答应。曾是朝廷谍者的人最是应该防备，这个问题需要深思，毕竟宗门里还有个祁羌。

戚冰漠漠然道出一句：“我不能带你回去。”

俩人忽然陷入了尴尬。所幸江肆七前来救场，称演出结束了，需要人手前去收拾道具。戚冰便随他去了，留下林夭一个人在原地出神。

她方才的神色，分明是还想说什么。究竟是什么，让她这么举步维艰？

难不成，这招欲语泪先流，对戚少宗主不管用？林夭耸肩，叹了口气，便又闲逛起来。

夜色更甚，倒见对戏台四周的灯还亮着，隐约听见美妙的歌声。想必是哪个戏子还在此练戏文，可真是勤恳的戏子。

走近一瞧，姑娘脸上戴着白面纱，还挂着银链条，唱着她从未听过的小曲儿，舞姿曼妙，和夜色一样撩人心弦。

林夭一眼认出这是花魁。寻常人挤破头也想一睹芳容的花兰袖，就这么被她撞见了。

“兰袖妹妹！”等待她唱完一曲，林夭跳上戏台，“兰袖妹妹，不愧是花魁，唱的真棒。姐姐可是你的忠实粉丝，你刚出道姐姐就知道你了！欣赏你许久，一直想找个机会见见你。不知今日是否愿意和姐姐一试高下呢？”

不料花兰袖见到她，眼神里竟是闪过一丝惊慌，兵荒马乱地拿扇子遮住脸，强装镇定：“姐姐说笑了。兰袖并非姐姐说的那般优秀，若要比试，可能要扫姐姐的兴了……”

“哎呀！妹妹别谦虚了，能和妹妹同台比舞，是姐姐的荣幸。”

林夭微微一笑，伸出手去，轻松地从花兰袖手中接过了扇子。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花兰袖的身子却猛然间一扭，好似一条灵活的蛇，避开了林夭的掌握。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林夭不禁愣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阵狂风骤然刮起，卷起周围的尘土和落叶。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交手数招。她竟会武功？！林夭心下一惊，原本以为花兰袖只是个普通的戏子，想不到竟有这般身手。

但花兰袖似乎一心只想回避，没有恋战，趁周旋之际，转身逃走。

她显然低估了林夭的自我修养，但高看了这家伙的素质。

只听林夭边追边喊：“喂！好妹妹，你跑什么啊？！姐姐只想和你比试比试，你这么怕我做什么？！姐姐又不会吃了你！”

花兰袖的体力不敌林夭。恰在此时，她宽大的裙摆不慎被踩中，两人的步伐瞬间紊乱，相互绊倒，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一起。

这一幕，恰巧被赶来查看情况的某人撞见。

戚冰蹙眉，眼神肃杀，厉声道：“江肆七，你不在后厨帮忙，穿成这样做甚？胡闹！”

林夭疑惑，江肆七？戚少宗主眼睛瞎了吗？

与此同时，厨房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循声望去，见江肆七端着托盘，杂碎掉了一地，被方才那一声怒喝吓得一脸失措：“兄长，您找我？”

“你看清楚这不是江肆七，他还在那杵着呢，”林夭苦笑着从地上爬起来，顺带将花兰袖一并扶起来，“这是兰袖妹妹，我方才与她嬉闹呢……”

却见花兰袖眼神躲闪，双手不离扇子半遮着面。

“这是怎的？”

“兰袖妹妹面纱掉了，她怕是害羞，还是让她遮遮吧。”

戚冰越看越觉着花兰袖可疑，才不信这套说辞，伸手便要准备拿下扇子。

"你别过来！" 花兰袖后退两步，声音中透着深深的惊恐。只见她惶恐中敏捷地转身，飞快地躲到了一人的身后。

他们这才注意到班主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此地。戚冰上前作揖：“不知这么晚了，班主可是有要事？”

孟闻歌眸光深邃，神色严肃，难以揣测：“兰袖怕生，你们这般胡来，怕是吓她不轻。”

戚冰也意识到方才的失礼，拱手抱歉。

“爹爹！”一个粉色身影不知从哪跳出来，孟苏芷抱住孟闻歌的手臂，撒着娇道，“爹爹今日又没陪女儿～”

“苏芷，听话，乖乖回房去。”孟闻歌也拿这个大小姐脾气没办法，只得哄着，“爹爹处理好这里的事就去陪你好不好？”

“不行！”孟苏芷跺了两下脚，嗔怪道，“班里来了好多生面孔，女儿也怕生嘛！”

这个孟苏芷委实不讲理，连花兰袖的醋都要吃……

戚冰想着，便将林夭拉至跟前：“班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嘛不嘛！”孟苏芷巴望着戚冰，那眼神好似在说，“你算什么东西能把爹爹从我身边请走？”

孟苏芷硬要粘着，戚冰也没辙，便直接说了：“我这妹妹舞姬出身，能自编舞蹈，不知可否留在红酥班？”

班主上下打量这个姑娘，容貌俱佳，眼含秋波，身姿窈窕，是个好苗子。

“你会跳舞？”

“勉强会一点。”

孟苏芷鄙夷：“我们红酥班可不是什么杂碎都能进的！你不过就会点舞——”

“阿芷。”孟闻歌严肃制止这黄毛丫头的作妖，又看向林夭道：“除了跳舞，还会什么？”

“吹拉弹唱都会一点吧……”林夭灵光一闪，古灵精怪道：

“若是班主不介意，小女可以为您跳一段我们家乡那边的舞。”

得到班主许可后，林夭一边打着劲爆的节拍，一边扭腰来了一段辣舞，舞步和节拍都不似这个世界的东西。性感的舞蹈动作令人新鲜不已。

戚冰眼前一亮，只见她眼神妩媚又火辣，长裙下露出洁白肆意的大长腿。没来得及细看便一闪而过，却叫人面红耳赤。

又一次含胸挺胸，发丝漫不经心自唇间划过。

又一次扭臀走位，芊手有意无意自腰间抚过。

最后收尾还不忘冲着观众来一个撩人的wink。

林夭：“这是我家乡那边的女团舞，叫什么名字我就不说了，反正说了你们也听不懂。我跳的是C位——就是中央主位的意思。”

“简直不堪入目！难以直视！”孟苏芷捂着眼睛骂道，“什么淫.乱晦气的东西，这里是红酥班，是正经的戏班子，不是青楼！你来错地方了！”

孟闻歌制止女儿后，虽然和蔼但不难看出他也面露难色：“这位姑娘…你跳的舞的确新颖，但着实让人无法恭维……”

“这样啊…”林夭无所谓耸了耸肩，小声逼逼了句“封建迂腐的家伙”，又抬头若无其事地冲班主笑道：“那班主，您看方才那么多高难度动作我都做到了，是不是也说明我功底其实还行呢？

孟文歌权衡片刻，寻思，此女子虽然行事乖张，舞蹈新颖，但终归是个好苗子，若是假以指导，也是红酥班又一个台面，便同意了。

“天色已晚，翌日试试你的功底。”孟闻歌说罢便带着孟苏芷和花兰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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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肆七看完外面的“戏”，良久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收拾地面。

戚冰正欲前去帮忙，被林夭拦住了。

林夭笑容里多少带着一丝挑逗：“你方才，走之前，是不是有话没说完啊？”

“我说，我不能带你回柳叶宗。”戚冰望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可奈何，“但我可以，待此事结束完成后，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句话勾起了林夭的好奇心：“什么地方？”

“不能告诉你。”戚冰淡淡道。

林夭失望，撇嘴：“不说就不说，放出来吊老娘胃口。”

“你方才可有看到什么？”

“嗯？”林夭不解，“我不过就是去踢馆，能看到什么？花兰袖一直遮遮掩掩，我什么也没看到。”

“方才——”戚冰说了一半的话又被吞了回去，转而道，“方才…的确做得太过，害兰袖姑娘受了惊吓。”

方才花兰袖面纱掉下来的那刻，分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戚冰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睛。

到这里都还猜不出来，灯会哭的啊啊啊啊啊………

要灌溉！！！！！灯给你们跳一段01的女团舞……

艾慕困咔，艾慕艾慕困咔～～～

（伸手）QWQ………

以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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