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雪，夜止长庚 第28章 夜帷 第4章

红酥班刚回落红楼，许多后勤人马都空缺着，戚冰与江肆七拿着伪造的身份簿成功混进了红酥班后勤。

刚来红酥班报道，还没来得及熟悉环境，便见一顽皮女子爬上道具架，又从道具架跳上屋顶，折腾一会儿，跳下来落到一侧的池塘假山上，旁若无人般开始摸起水池里的鱼。

戚冰寻思，那鱼都是观赏性的红鲤鱼，做了也不好吃，这姑娘干什么呢……

“喂！你干嘛呢！”忽然的一道中气十足的女音从另一个方向响起，将那姑娘吓得一激灵，脚下一滑，顺着青苔就要跌进水池。

千钧一发之际，戚冰一个飞跃冲上假山，一把抱住那姑娘的腰，对上那姑娘惊魂未定的目光，旋即又意识到自己女扮男装这么做有损姑娘清誉，便换了个姿势拉住姑娘的腰绳，寻思将她拉上来，谁知那腰绳这么脆弱不经事，稍微使了一点劲便将那腰带撕烂了。

本以为得救了的姑娘，她松了口气，忽然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跌进水池子里，随着落水清脆的声音，漂亮的水花溅起一大片。

“哎呀！快救人呀愣着干嘛！”方才叫唤的女子忙撩裙子下了水，一旁的男子见状也跟着跳下去。戚冰以为没自己的事儿了，正要带着江肆七走，没成想那三个都不会水……

看着三人在水里互相牵制，没一会儿就动弹不得了，戚冰头一次被人蠢到无话可说。环顾四周已经找不到一个活人，若是他三人就在眼前被淹死，恐怕良心不得安稳。

于是拍了拍江肆七，对方意会，二人便下水救人。

戚冰一人捞了俩便快速上岸，剩下那个小姑娘在水里扑腾的厉害，把江肆七死死拽住往水里按。

“冷静—咕噜咕噜…姑娘你—咕噜咕噜……”

原本胜券在握的人被此人扑腾的七荤八素，喝了几大口池水，戚冰见状，摇了摇头默默叹了口气，安顿好二人后便一个凌空飞跃，水上轻功，提着俩人的衣领便飞上岸。

五只落汤鸡，怎一个惨字了得！

“那个……”江肆七像是什么话又迟迟不敢开口，“你们既然不会游水，为何还要逞能……”

一旁的冰块脸冷不丁：“争着抢着当水鬼么？”

“多谢二位公子出手相助。”说话的是方才中气十足的女子。

一袭红衣，妆容泼辣，概是演刀马旦的无疑，见到此人，眉宇间都是自内而外的冰寒之意，便是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不知是冷的还是怵的。

“这个妹妹是班主的养女，平日里活泼好动，我们平时也疏于管教，没成想在此差点酿成灾祸……”

原来是班主的养女。戚冰打量那冻得一言不发的姑娘，红酥班戏子穿的一般都是棉麻，而此女子穿的却是纱绢，想必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此前打探过红酥班人员，此人从小娇生惯养，一身公主病，很是难对付，尽量少接触。竟然在此遇上了，真是倒大霉。

戚冰睨了一眼后来跳进去的男子：“你看上去也不会水，谁给你的自信？”

男子面中显然闪过一丝心虚和难堪，轻轻拉着那红衣女子，赔笑道：“我这妹子吧是个热心肠，但就是性子急，见人落水不管不顾便跳下去救人，我也是担心我这妹子，没想别的便下去了。”

竟是这般……脑子此物，在此地，倒略显多余了。

戚冰寻思，此二人竟是兄妹，此前调查的人员里确实有一对兄妹，大概便是此二人无疑。此二人辨口音像是蜀州人，哥哥叫慕参，年二十八，妹妹叫慕浅，年二十四。

“两位是新来的吧？”慕浅笑吟吟问道，“最近红酥班来了不少新人，你二人是唱什么的？”

江肆七拱手道：“我与兄长负责后勤工作，并不登台演出。今日刚来红酥班，还未熟悉这附近的环境。”

“那不妨我带二位逛逛，参观参观？”

“不必了。”戚冰浑身湿透，兴致全无，“班主何在？”

慕浅笑了笑：“二位初来乍到，不必拘礼，我们这很随意的，不用事事报告班主。班主平日行踪不定，我们平日也不是随便能见到。”

一直没有没有动静的小姑娘这个时候终于开了口：“我都快冻死了，你们聊够了没有！我要去换衣服，不陪你们说了。”说罢，便在众人视线里甩手而去，踩到个什么东西，软乎乎的。

捡起来看，是一只青绿色的香囊，上面还用蹩脚的女红绣了朵鸢尾花。

正寻思谁会戴这么个丑香囊时，一道冷色忽然从身后响起，犹如月华凝霜，寒冷至极：“给我。”

抬眸便对上公子冰冷的杀气，认出这是方才将自己腰带撕烂了的那人，怒上心来：“给你就给你！谁稀罕你这个破香囊！”说着将香囊对准她一扔便准备逃之夭夭。

“慢着。”

“又怎么了？我告诉你啊要是本姑娘感染风寒，我爹可饶不了你！”

戚冰倒面无表情将手里的断腰带递给她，没多说什么，拍去香囊上的尘土，兀自走开。

原地，孟苏芷攥着那破布定定地看着那人的背影，滋味说不上来，看了一会儿便跑开了。

-

落红楼后台有个很大的场地，这么多年一直为红酥班留着的老巢。有训练场和对戏台，有厨房和宿舍。

江肆七为了调查红酥班的事情，不善交际的他跑上跑下，硬是将红酥班的人里里外外都结交了个遍，费了不少功夫。

打探情报一天下来，简直要累成一条哈巴狗……

躺在炉灶下，找了把蒲扇盖住脸。本想休息片刻，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晚。这才突然想起和戚冰约定今晚交换情报商议对策，惊得他一跃而起。

厨房狭窄，不小心又磕到膝盖，痛得他直直倒抽气，抱着膝盖蹦来蹦去。蹦出厨房，径直撞到一姑娘，来不及躲避，一声惊呼下，俩人跌倒在一块。

将对方压了个满怀。

“对对对…对不起！对不起姑娘……我我我我…我不是…不是故故故意的……”他惊慌失措地从姑娘身上爬起来，红透了耳根子。

再看那姑娘惊魂未定，着戏子青衣妆容，戴着白链面纱。只露出一双动人的眼睛，眸中惊骇之色还未褪去。

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出了神。

“姑娘？”江肆七在她面前摆了摆手，见对方毫无反应，一副大难临头的神情，“完了完了，不会把姑娘撞傻了吧……”

那姑娘回过神来，眸中竟含一丝疑惑：“我是不是见过你？”

“啊？”突如其来的“撩拨”把江肆七搞得晕头转向，本就容易害羞的小结巴此刻更是如临大敌。

他抿着嘴唇，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这姑娘。

那姑娘神情里却闪过一丝惶恐，慌慌张张跑开，将他一个人抛弃在这夜色里。

江肆七定定地望着那姑娘的身影，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感觉，说不上来。

-

红酥班在二十多年前是叱咤梨园行的当红戏班，主要在落红楼演出。当时最为出名的台柱子便是江上酒与故人倾，原名是孟闻歌与殷望舒，二人为戏侣关系，经常合作饰演情人的角色。

由他二人演绎的《一江春》，跌宕起伏刻骨铭心的爱情话本，让红酥班一夜之间爆火大江南北，落红楼日日人满为患，而江上酒与故人倾便成了人人艳羡的戏侣，只要有爱情话本都找他俩来演绎。

时过境迁，故人倾到了需要人赎身的年纪，前来下聘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要踏烂红酥班的门槛。而后不知为何，江湖上忽然流传起了故人倾早与人私通，已不是完璧之身的谣言。最终故人倾嫁给了当朝一个从九品官员做妾。

故人倾嫁人后，江上酒一蹶不振，日日酗酒，退出戏台，再也不穿戏服。红酥班两个台柱子都没了，也开始逐渐走起了下坡路。

为了维持生计，老班主带着红酥班搬离了落红楼，开始游历四方，流浪巡演。老班主病故在异乡，江上酒接了衣钵。但没了故人倾，江上酒始终无法走出心里的劫。红酥班每况日下，逐渐在梨园行里没了踪迹。

直到一年前，红酥班巡演至江南琴城，遇到一位卖唱的街头乞儿，约莫十五岁，被天籁的歌喉所吸引，将其收留，起名花兰袖。

花兰袖的戏曲天赋极高，拥有绝佳的嗓音和唱功，训练不到三个月就能上台演出；加之能写出绝妙的词曲，还有那貌比西子的脸，凭借自编歌舞《金秋三曲》一唱走红，短短几日时间便让红酥班回到二十多年前的地位。

“不过，”慕浅一脸神秘道，“这个花兰袖妹妹，神秘得很。”

“怎么说？”

“她有个奇怪的原则，除了她唱独角戏之外，其他时候都戴着面纱。你说她台下戴面纱就算了，台上对角戏，我们都带着浓妆，她戴个面纱是为何？像是特别害怕被我们瞧去面容一般。”

江肆七一脸八卦样：“这么神秘？”

“是吧？”慕浅越说越起劲，“有见过兰袖妹妹真容的人说，那张脸貌若天仙，绝非凡品！既然这么漂亮，为何还遮遮掩掩呢？我们红酥班私底下聚会，她从来不参与的！平时也跟我们走的甚远，所以啊，你们要了解花兰袖，就不能找我们。”

“那找谁呢？”“班主。花兰袖是班主捡来的，平日里也只跟班主有来往，班主待她跟待亲闺女似的。”

“哦？”戚冰沉吟片刻，问道，“可坊间传闻，班主待花兰袖并不好。”

“坊间传闻你也信啊？”慕浅笑道，“你莫不是那秦川树派来打探消息、顺带劫走花妹妹的吧？”

“自然不是。”戚冰面不改色。

江肆七忙追问：“可班主不是还有个养女吗？”

“哎呀！你说孟苏芷妹妹，这个妹妹是班主十多年前捡来的弃婴，从小就是班主养着的，班主他老人家一辈子没娶妻生子，这个妹妹就当是亲生的呗。”

说着，慕浅夸张地一拍脑门，着急忙慌道：“我的戏服还没清点，晚上还有演出，我先走了！下次聊！”

花兰袖，戴面纱，不常见人……江肆七疑惑，为何总跟那夜邂逅的姑娘那般相似？

“这个花兰袖，倒真是个奇人。”戚冰沉思良久，“也不怪孟班主不肯放人。”

换作她，恨不得将这奇人绑在身边，休得外面的花花草草、乱蜂烂蝶的脏了这么一块宝玉。

“少宗主你觉得——”

戚冰打断：“第几遍了？此地人多眼杂，该唤我什么？”

“兄长。”江肆七挠头，“你觉得，班主…会是那秦公子说的那样吗？”

“我看不尽然。”

戚冰直觉很准。直觉也告诉她，母亲二十多年前那一场闹剧，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我想，有机会找班主聊聊，关于故人倾的事。”

“少——兄长，你是说，二十多年前跟班主搭档的故人倾？”

虽然不明白故人倾和这次任务有什么关联，但少宗主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嗯。”戚冰沉吟，目光却落到一侧。

江肆七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粉色裙摆静静站在门后，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那人究竟听了多少内容进去。

震惊九幽山谷全体居民！！！腼腆小结巴或将迎来第一春！！！！！

哈哈哈皮一下很开心

还记得夕曛卷的伏笔吗……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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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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