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内阁传唤,博维尔需要回去开会,副官替他安排好路线,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主星里。
等他从首相府邸出来时,悬在广场上的巨大虚拟时钟指向黑夜,无数遥远而闪耀的星星挂满主星上空,美不胜收。
但这些全部都是虚拟的,主星外层那看似夜空的一层黑其实是三层能量保护罩叠加在一起造成的视觉效果。
平泰主星气候稳定且温暖宜居,资源丰富,高度科技化让它呈现出绝无仅有的繁华,每个出入口把控严格,连进出都要不断进行多重身份验证——这纯粹是因为被八年前颚氏一族那一场猝不及防的入侵给弄怕了。
浑厚幽远的钟鸣声响彻广场,博维尔无端有些烦躁。
威尔星系那一场战争里逃走了不少颚氏虫族,为了缴清异虫永绝后患,他还需要再花费几年的时间去一点一点的清理残兵聚集起来妄想反扑的组织。
而内阁那几位已经就殖民地的分配问题争得面红耳赤了。坐在他旁边的帝国科研院长,他的老师裘李斯特见他坐在一边面色冷沉,便朝他笑了笑,低声同他说:“近些年议会内部冲突愈加剧烈,这种程度的吵架已经是常态了。”何况是为了那么一大块肥肉。
想必谢希尔找他也是为了这个,但他冷眼看着那几个老头儿唾沫星子横飞的狰狞样子,只觉得肩背后方收拢鞘翅的地方蠢蠢欲动。
所以他真的,真的,很讨厌回主星,曾经能不回来的话他都不会回来,可现在他的后半生依然被这里绑定。
“走了,”博维尔离开首相府邸后皱着眉头走在副官前面:“回我住处,顺便把药送过来。”
副官微愣:“您前不久才刚刚用过——”
博维尔冷冷往身后扫了一眼,副官登时回答:“是!”
他在那天离开了主星,后来的很多年他都没有再回到过那处房子里。他来主星时匆匆,离开也匆匆,花费十几年的时间去清剿颚氏虫族最后的残党,常年奔波在外,居无定所。
时间过得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只是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博维尔一点一点将流窜的反叛组织清理干净,花费的时间意外的长,他开始觉得不对劲。
威尔星系有种特殊的稀有植物被发现,有人拿它用以制作药物,通过这些到处流窜的组织从而四下传播。
那种药物被他们命名“蓝阿尔法”,可以短时间内快速恢复体能,舒缓精神力,通过非正规渠道流传得到处都是,甚至有的雄虫还会用于床上助兴。
这种药物传播得太快,帝国研究院专门针对这个成立项目做过研究,却发现“蓝阿尔法”对身体的危害其实并不大,仅有一点点用后即会疲惫的副作用,它甚至和博维尔常年使用的那种药物一样具有舒缓和安抚精神力的作用,具有非常大的药用价值,但是有个让人意见保留的弊端,那就是它还具有轻微的成瘾性。
而颚氏一族的残党就是靠着“蓝阿尔法”来牟取暴利,得以维持组织的运行乃至持续活跃了这么多年才被堪堪剿灭。
帝国不少勋贵盯着“蓝阿尔法”已久,想从颚氏残党手里拿到药物的配方和制作方法,但是博维尔毫不留情把所有的颚氏残党绞杀殆尽,以至于那些勋贵认为他把方子单独攥在了自己手里。
于是远在边境的某一天里,他在一颗星球上视察驻军时被只身封在了矿井深处,从地心传来的震动和轰鸣将他淹没在了一瞬间的爆炸之中。
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撕裂之前他恍惚少许,久未触及的记忆深处忽然走马灯一般跳出来一个残缺不全的午后。
他看到浓烈的太阳,斑驳晃动的树影,还听到了蝉鸣,有人带着笑意小声的叫他的名字:博维尔,博维尔。
对方的声音极轻:不要在花园里睡觉哦,你的鼻尖爬上了一只小青虫。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来得及看见一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粉色长发,泛着温柔的浅金光晕,是很甜美的颜色,让人联想到午后静谧的花园里,桌上摆着的精致下午茶和月季花瓶。
他忽然有点想伸手摸一摸那头看起来很软的发丝。
于是博维尔抬起手,却亲眼看着自己的手部皮肤被烈火和岩浆吞没,他闻到滋滋作响的肉焦味,剧痛从全身上下各处地方传来,博维尔想,他的双腿应该在最开始的那波爆炸里就断裂了,现在他的胸骨凹陷,内脏被搅得乱七八糟,但是距离具体失去意识应当还有十几分钟。
他会亲眼看着自己如何惨烈的死去。
意识消失的那一瞬间博维尔心里最后一个念头竟是有点小小的遗憾,他还没有摸到那看起来十分柔软漂亮的发丝,如果...如果能够早一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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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
谢宴从窒息中醒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腔震动着发出一点不堪重负的湿啰音,他用力撕开蒙在脸上的薄膜,身上满是冷汗。
“三十八秒七,这次长进了一点嘛。”一道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谢宴抬起朦胧的视线看过去,谢尤正蹲在他面前,表情似乎带着点儿可怜,不紧不慢的说:“哥,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没受伤吧?”
谢宴收了收无力的指骨,动作缓慢的想要爬起来,下一秒却摔回原地,手肘肉眼可见的红了一块。
“哎呀,哥你小心点儿。”谢尤上来扶他:“冒冒失失的。”
谢宴被他扶到沙发上坐着,谢尤在他面前蹲下来,伸手挽起他宽宽松松的裤腿:“我看看伤到哪里没——”
咔哒。
一样东西悄无声息的指在了他的额心上。
谢尤轻飘飘的掀起眼皮,正对上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谢宴仍呼吸不稳的小口喘着气,原本有些苍白的脸憋出一层淡淡的薄红,在眼尾和颊侧晕开。而他手里的枪是当前黑市流通较多,用以暗杀的,最小型轻便,方便携带和藏匿的手枪。
不过意外的适合雄虫使用。
“哥这是在做什么?”谢尤还差一点才成年,五官轮廓相比谢宴略显稚嫩,卷翘的粉色刘海轻轻擦过枪口,他扬起笑脸,状若天真无邪的说:“难道你这是要杀了我吗?”
“杀死雄虫是逃到天涯海角都无法消弭的重罪哦,哪怕你是我的亲哥哥,是一只A级雄虫,何况......”谢尤直起腰,额心反而顶上了枪口,吊着眼角慢声低语:“你真的舍得吗?”
谢宴就像一具雕塑一样定在沙发上,一语不发。
谢尤笑得更加灿烂,直接劈手将他的枪夺过来扔在一边,继续撩开他的裤腿,毫不意外的看见上面红了一大片,已经破皮渗出血丝了。
“真是不小心。”他嘴里咕哝,然后自顾自的拿起药瓶给亲哥哥的膝盖上着药,力道故意放得很重。
谢宴疼得哆嗦了一下,脸上那层憋气憋出来的红润褪下去,嘴唇重新变回了淡白的颜色。
谢尤用力按着他的腿不让他挣扎,上完药之后谢宴重新出了一身冷汗,白色的里衣被汗浸透紧紧贴着身体,再不换下来他晚上就要发烧了。
每次谢宴发热都会去掉小半条命,事后没个两三天恢复不过来。
谢尤按了他好一会儿才放开他,然后笑嘻嘻的看着他踉踉跄跄小步跑去地下室的卫生间里呕吐。
这是每一次他被谢尤肢体接触过后都会出现的应激反应,谢尤心里门儿清,但他就是故意的。
等听卫生间里干呕的声音持续了许久才慢慢歇下去,谢尤假模假样的站在门口说:“那哥,我就先上去了哦,你自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爸爸说你明天才能出来。”
随后他哼着拍子关上门落了锁,慢悠悠离开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
谢宴伏在马桶边缘许久才攒够一点力气,他拨开长发攀到洗手台上,用嘴对着水龙头冲洗嘴里残留的酸质污秽。
洗手台是老式的,水龙头需要手动旋开,水里带着一股子淡淡的铁锈味,谢宴把嘴里的酸味冲洗干净,又就着水龙头喝了几大口,他顾不上喝这里的水晚上会不会肠胃不舒服,只觉得沁凉的水滑过干得冒火的喉管,一路顺着落进火烧火燎的胃里,凉凉的,胀胀的,好歹消弭了几分磨人的痛意。
谢宴撑在洗手台上抬起视线,镜子里那只狼狈落魄的雄虫目光恍惚,像个被摧残过的破布娃娃,全身上下都没什么生气。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扶着墙去换下身上的湿衣服,然后躺在硬质的沙发上,将那把被谢尤扔掉的枪从地上捡了回来,一直握在手里,也不知道是为了自我保护,还是单纯只是为了给自己一点儿安全感。
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记得模模糊糊之间有人在探自己的额头,对方语气不耐:“果然又发烧了,真是有够娇气的。”
是谢尤的声音。
谢宴想挥开他的手,奈何全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手指再次被人强硬掰开,谢尤直接把他的枪踢进沙发底下,随后谢宴就被抱了起来。
谢尤是只B级雄虫,体质却比他好上太多,谢宴无力偏过头,忍住胃里的翻涌:“滚!”
谢尤挑眉:“看来你还有点儿力气,”他抱着人上楼梯,慢悠悠道:“我要是滚了,这个家里就没人管你了,你要是自己躺在那儿把脑子烧坏或者烧死了怎么办?”
谢宴被他颠得更想吐了:“不用......你管。”
“还挺硬气。”谢尤视他的挣扎无物,将他弄到床上后联系了谢家的虫医。
虫医紧赶慢赶,终于在谢宴烧晕过去之前赶到了谢宅。
虫医给他用药物褪了烧,简单看过之后照例向谢尤委婉的表示病人体弱,最好不要经常折腾他的身体,长期这样下去哪怕是A级也扛不住这样造啊,会短命的。
谢尤心不在焉的嗯嗯嗯,左耳进右耳出,嬉皮笑脸的说:“要折腾他的可不是我,你应该对我的爸爸说这些话。”
虫医想起谢希尔家主对这位大少爷的态度,觉得自己应该给雄虫保护协会打个电话,但是谢家给出的高薪又会让他自动打消这个念头,毕竟他只是一只打工虫而已。
于是虫医收拾好自己的小药箱,闭上嘴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只虫,一只在床上昏迷不醒,一只倚在门框上抱着双臂,满脸神色暗晦不明。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小帅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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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恶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