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饲养手册 第3章 晚自习

谭明枝找温让，是想说他今晚有些事上不了晚自习。

但教育处那边下班太早，他又没办法请假，只能找老师帮忙给他签个到。

“我上午有找宁老师，但她今天有晚自习，没法过来帮我。”谭明枝说，“办公室其他老师也几乎都挤不出时间，要么回家照顾小孩，要么就是有晚自习或者今晚巡查。”

温让：“所以？”

“我今晚是十九班的晚自习。”谭明枝说：“正好你带的两个班中间夹的就是十九班，就当突击检查学生的情况呗。”

做班主任太忙，连换一节晚自习都要想到学生。

温让本想找理由拒绝谭明枝，但他忽然扫见从楼梯口经过的宁言，话到嘴边转了个方向，变成了：“好。”

“那谢谢温老师了，等这周休息我请你吃饭，不让你白上晚自习。”谭明枝总算将烫手山芋送了出去，面上表情才缓和些：“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发消息联系我，我随时都在！”

“路上小心。”温让说。

温让家住的很近，就在七中旁边的公寓中。

他回家晚些不耽误休息，帮谭老师带节晚自习算不上什么难事。

一码归一码，同事之间的情谊还是有的，温让还不至于小心眼到这种事都跟人家斤斤计较。

上晚自习前他还有空回趟家。

温让从小就住在这附近，现在住的房子也是搬家前的那套。父母离婚后，他们都各自搬走，只留下了这套房子给温让。

其余的，他们什么都没留下。

包括一张合照、一场聚餐、一回团圆。

以及为数不多的、并算不上美好回忆。

当然，一个人住的好处是安静自在，不用顾虑他人的感受，随心所欲。

只是房型太老，家具太旧，冬天太冷，夏天又太热；一个人太孤单，三个人太喧嚣，两个人或许刚好。

出于班主任的职责，他今晚应该去宁老师第一节晚自习时去串班看看是什么情况，顺带交接下这帮学生的情况。

比方谁和谁之间有过什么，以及哪个学生在语文上基础薄弱，让宁老师多多关照。

烧水壶漫出来的水流到温让的手指上，都没有影响他走神。

今天她是十八班的晚自习，明天是二十二班的。

恰好，明天晚上就轮到他帮那位出去进修的老师代高二九班的晚自习，这样能顺理成章和宁老师一起去上晚自习。

高一高二在高三楼的对面，九班又在四楼，碰巧能够看清在三楼的那两个班里具体情况。

晃神的功夫，时间越来越接近上晚自习的点。

当温让反应过来时，水已经淹没洗菜盆，甚至有往水池延伸的迹象。

他发现自己只要一想有关宁言的事情，就会格外的专注，完全注意不到其他动静。

宁言踩着晚自习铃声，不紧不慢走进教室中，手上还拿着昨晚的语文答题卡：“我已经改完了昨天的阅读理解。”

喧闹的教室忽的安静下来，学生们都眼巴巴看着她。

十八班的语文向来是不如二十二班的，连吴老师都经常和班主任说，要让他好好抓抓语文成绩，不能每次都是全年级倒数。

“这一次平均得分在年级前三——”宁言拖长尾音，“比二十二班略高零点三分，进步很大。”

“终于！好耶！”

“我们昨天可是认认真真写了好久的！！终于超过二十二班了！”

学生们击掌庆祝，欢呼雀跃。

坐在十九班上晚自习的温让听见喧闹，连带着写字的手都一顿。

他斟酌再三，还是窜到了班上去看是什么情况。

十九班远比自己手下那两个班要老实，短时间离开还不至于让班上躁乱，至少隔得近，靠窗的同学也会帮着通风报信。

只要没有太过分，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

温让背着手从教室后门进去，就瞧见吴老师抱着打卷子从前门进来，一见站在后门的温老师就窜了过来找他搭话。

“温老师，你们班上周周考的语文成绩出来了，平均分是——”

宁言没有凑热闹的习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继续刷着手机。

她今天的任务都超额完成，班里这些学生也不算让她太操心，空闲的时间就奖励自己玩一晚自习手机。

正好下午手头忙着，还没来得及进一部工作群和两个班的家长群，这下倒是记起来还晾着旁边没理会的温老师。

温让靠在走廊围墙上，还在同吴老师聊着。

口袋的手机隐隐震动，温让拿出手机扫了眼讯息。

【温老师今晚怎么在学校？】

他回了个帮谭老师上晚自习，按灭屏幕就又继续和吴老师聊着，直到第一堂晚自习下课前几分钟，温让才回到班上。

温让又点开那个置顶许久的微信，发现昨天还看着仅三日可见的朋友圈，今天就变成了全部敞开所有可见。

他翻着她的朋友圈，好些会才找到她的大学毕业照。

二十出头的年纪理应是青涩懵懂的，但姑娘却比他记忆中的那只小兔更稳重些。

鬼使神差，温让将姑娘的照片保存进相册。

只是在往后翻的那瞬，他就看见谭明枝和宁言的大头照。

两个人亲密无间，谭明枝的手甚至搂着宁言的肩，像极了热恋中的情侣。

温让黑着脸翻出手机相册，把刚才保存的那张照片删除，又点开回收站将照片永久删除。

擅自保存前任照片，怕是会被当做怪人来处理的吧。

话题还停留在她发送的那条短信上。

若是不回，倒是显得自己有些斤斤计较。

【谭老师今晚上不了晚自习，我替他代下课。】

对方在即将下班时，才回复了个动漫猫猫点头的表情包。

温让觉得可爱，又顺手存了起来。

宁言住的离学校远些，要骑半个小时共享单车才能到家。

她找了很久的房源，才找到愿意低价长租给她住的房东，不用押一付一，拎包入住，还可以在屋子里养点植物或者宠物。

房子地段不属于学区房，也不算是中心地带，最近的地铁站都在三公里外，但是有好几个公交站能够去市区，还算方便。

点外卖不算难事，只是没有电梯，经常会有外卖员放在楼下保安厅就走的情况，她刚搬进来的那两天外卖没少被偷。

倒也不是之前那样年轻的小姑娘，遇到挫折不会再偷偷抱着被子哭泣。

宁言给自己泡了包火鸡面，简单吃完又将房子收拾了下，就带着垃圾下楼准备散步。

刚出单元楼，谭明枝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宁老师，我这波干的怎么样？”他邀功的意味很深，“也亏温老师答应的快，不然你这计划还完全通不了。”

谭明枝追了宁言整整六年，最后在宁言通知他参加婚礼的一个星期后，便放弃了这一念想，老老实实与宁言又做朋友到现在。

再往后，宁言离婚并来七中教书，其中有不少是谭明枝的功劳。

从高中毕业和温让分手，再到现在落叶归根回到最熟悉的地方，九年时间走过来，他和宁言关系一直很好。

“计划非常通，干的很好。”宁言在视频另一端朝着他点了个赞。

谭明枝靠在沙发上，拍着窝在他怀中舒服打呼的猫咪脑袋，懒散道：“我就说温让这么多年都不找对象，肯定是放不下你——今天林主任还催婚他来着，说人家刘忽老师的孩子都会说话走路了，他还一点不操心自己的人生大事。”

宁言假装没听明白：“谁放不下我，你吗？”

“乱讲，我要放不下你的话现在还甘心跟你做这么多年朋友？你是不知道哦，温让这几年可没少被刚入职的小姑娘追。”谭明枝把猫从腿上搬到一旁，整个人趴在沙发上继续撸猫：“但他就跟榆木脑袋一样，完全不带犹豫的拒绝围上来的所有老师，和读书时候追你的那态度完全不一样。”

他原先还担心宁言会继续留在实验教书，都准备威逼利诱把人从那边挖到七中来着，这下倒是让他省心不少。

宁言心情大好：“是吗？那说明我呀——魅力还是很大很足的嘛——”

“那你还打算和温让再续前缘吗？”谭明枝问出今日最核心的问题，“还是说就保持同事关系？”

“呃。”宁言拿烤串的手一顿，差点没拿稳掉在地上：“为什么不能做关系比较好的普通朋友？”

谭明枝笑着，随口敷衍两句就挂了电话，转身向卧室走去。

得了吧……说着关系比较好的普通朋友，这可比叫温让帮自己代一节晚自习难上不知多少倍。谭明枝吐槽着，手上动作一滞，忽然愣在原地。

温让是不是……还不知道宁言的事情。

管他呢，这又不是他说的才算。既然宁言不主动说，那她就一定有自己的决策，她向来都是有主见的人，不会做些无用功。

温让回到家时还很早，打开手机查看消息时发现自己还没有回复宁言的那个表情包。

这么久没见，总该聊些什么。

是说她选的耳钉很好看？还是问她今天的早饭还算不算合胃口？或者是今早那堂语文课的学生听课状态？又或者讨论接下来的活动？

温让犹豫着不知道发些什么，最后将林主任下午转给他的班级工作手册原封不动发给了她。

他在电脑上看见了宁言的浏览记录，但对方并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温让忽觉有些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