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梦 第1章 无路可回的穿梭者

“我独自一人不停在迷雾中行走

力量和勇气已濒临消亡

曾有一天我拨开过云雾

看见闪耀的金光穿过云层辉煌了永恒的大地

于是 我毫不犹豫地奔向它

可没过多久

迷雾却再次将我包围

我继续独自一人不停在迷雾中行走

而一个声音却不断从灰黑的上空传来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向我询问

“你到底在寻找什么？”

即使我反复回答

我在寻找一个出口”

———空门梦（一）

1990年冬月的一个夜晚，一间混合着酒精香味和迷离灯光的酒馆里，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到吧台前，坐到了高椅上，接着点了一杯啤酒。

中年男人叫余一武，已年近六旬，是一名成功的商人。这家酒馆可以说是他第一次来，也可以说不是，因为在他现在的记忆中，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经常坐在这里，也如这般点一杯啤酒。

酒馆外，那照亮城市的霓虹灯，拥挤的人群，来来往往的车辆，以及落在地上的花朵和满天繁星，这些都与他之前的记忆中的世界一样，看似没什么不同。

不过他十分清楚，除了这构成世界的表面，现在这个世界中其它的一切都与他之前的记忆中的世界背道而驰，就像镜中的影像，右手在左边，左手在右边。

他约了一个人，一个他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人，只因他听朋友说，那人自称来自另一个世界。

终于，当他叫到第二杯酒的时候，一个人坐到了他旁边。

他转头看向那人——那是一个约莫二十八岁，头戴一顶鸭舌帽的年轻男子。

男子也点了一杯啤酒，接着仰头喝了起来。

“约我来的人就是你？”年轻男子放下酒杯。

“嗯...”

年轻男子开口问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余一武回答：“不认识，今天是第一次见。”

年轻男子又问道：“那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余一武回答：“我听朋友说你来自另一个世界。”

年轻男子笑了笑，开口：“这你也信？那都是因为喝多了酒才导致的胡言乱语。”

余一武也笑了笑：“大概没有人会信，但是我信，因为我就来自另一个世界，原本不属于这里。”

年轻男子握着酒杯的手停顿了一下，开口：“你在开玩笑？”

余一武回答：“不，当然不是。我对你诚实，我希望你也能对我诚实。”

年轻男子谨慎地试探般开口：“你觉得我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吗？”

余一武说：“我只是想找到回去的方法，欺骗的事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余一武接着说：“来这里之前你过着如蝼蚁一样的生活，现在在我眼前的你，我想应该一早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年轻男子看向他，似乎已经相信了他说的，开口问道：“千辛万苦历尽磨难，好不容易才能留在这里，你为什么要回去？”

余一武回答：“因为那里有我想念的人。”

年轻男子接着问：“既然那里有你想念的人，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余一武放下酒杯，开口：“我也觉得奇怪...后来我才发现，我竟然会这么想念她。”

年轻男子开口：“你留在这里很久了吗？”

余一武回答：“嗯..很久了。”

年轻男子继续追问着：“有多久？”

余一武回答：“快三十年了。”

年轻男子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问道：“三十年？那你肯定比我知道的多，我留在这里还不到五年。”他似乎陷入遥远的回忆，开口：“堪比十八层地狱的苦难，受尽折磨之后，才终于留在了这里。”

余一武不解地看向他，问道：“你是怎么留在这里的？”

年轻男子回答：“在就要被白光吞噬的时候，纵身跳入漆黑的漩涡中。”

余一武皱眉问道：“跳入漆黑的漩涡中？”

年轻男子开口：“嗯...你不是这样留在这里的吗？”

余一武茫然地摇着头，喃喃道：“不...我不是。”

年轻男子越加疑惑地看着他，问：“那你是怎么留在这里的？”

余一武回答：“.....我也不知道。”他接着说：“我第六次到这里的第八天睁眼醒来，就忽然之间发现自己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人。”

年轻男子的酒杯早已空了又空，他扭头看着他，惊讶与疑惑更是写满全脸。

元旦来临之前，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子就失踪了，余一武再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他听人说，就在他们那次见面后的第三天，他出海游玩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活在各种各样的痛苦中，活在一切内心得不到满足的黑暗的泥沼里，也有人一辈子都在五彩编织的欢乐园中安然度日。

而无论是哪种人生，总有人有过那么一瞬，突然质疑起周遭的一切，觉得全都是颠倒错位的摆布，而自己真正的人生是被窃取、埋藏、腰折了的，可转瞬间，这种感觉就被自己的理性告知：从心理学、生理学或者医学上等等之类，全都可以得到产生这种错觉的答案。

但当命运之神大开方便之门，指引黑暗峡谷中的迷途羔羊通往光明时，受到眷顾的“宠儿”才知晓人们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感觉的正确答案，那便是——另一个世界和另一个“我”的存在。那是因为在某一瞬间，这个世界上的“我”感知到了另一个世界上的“我”。

而那些通过不同方法，从自己一开始所处的世界真正留在了另一个世界的人，称为“穿梭者”。

余一武和戴鸭舌帽的年轻男子就是“穿梭者”，他们来自另一个世界，原本不属于现在这个他们所在的世界。

一天下午，余一武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两鬓斑白已是垂暮的老人，他怎么都没想到，年轻男子竟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遇到过的“穿梭者”。

在这个世界上，他一直都顺顺利利，家庭也美满幸福，只是心里时常感到空落落的，就像被魔鬼挖出了心脏，啃食了魂魄。

他靠着椅背，眯缝着双眼看向正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的儿孙，以前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

他穷尽了一切方法，不断打探，此前也曾在网上发表过关于“穿梭者”的文章，但终究还是找不到回去的方法。

终于，在一个布满薄雾的早晨，他死在了家中，床沿边只有一只断翅的蝴蝶，以及一本用黑色封皮包裹着的笔记本。

在他生前，他将自己的经历，以及所推测出的有关“穿梭者”和他所在的两个世界的不同都写在了这本笔记本里，对于那些疯狂渴求的人们来说，它就像一把通往**的钥匙，只要拥有它就可以打开命运的大门，迎接新生。只是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它的意义，没能把它当做埋藏宝藏的地图或供绝望之人逃离的伟大之作。它被放置在了杂物间的墙角，沉睡不醒，安静非常。

余一武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余铭成，小儿子叫余铭浩，两人年龄相差八岁。余铭成早已结婚生子，而余铭浩却浪荡成性，大多时候是一名海上漂泊的船员，流浪刺激是他燃情热爱的唯一。

在余铭浩心中，父亲余一武一直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冷漠、疏离、严厉，他每次看着他时，总能看到他眼里无尽的陌生和哀怨，他给他的温暖和父爱是极少的，有时他甚至怀疑，眼前的人并不是他真正的父亲。

和其他人一样，他曾经也渴望父亲的关爱，渴望得到他的重视和认可，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不曾真正看他一眼。

在他年少的时候，余一武曾把他叫到院子里，突然开口对他说起过另一个世界，还说他并不是不关心他不疼爱他，而是有心无力。可他怎么会相信这种虚幻的说辞？他那次终于忍受不了大声冲他咆哮，说那只不过是他自我安慰寻求理解的一个可笑的借口，说完便摔门离家。一直的渴望竟用一个童话故事就妄想补救，那是对他无形的嘲讽和伤害，自此他心里对他充满了怨恨，而自这以后，余一武也再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

而对于余一武留下的那本记录着一切“秘密”的笔记本，家人都只将其当做一本小说看待，他当然也嗤之以鼻，将它遗忘在了杂物间。直到一次出海，他所在的船舶发生意外，整艘船体都被大海吞没，不知多久终于在岸边醒来时，他才对笔记本中所记录的一切和父亲所说的话发生改观。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那场船难中昏迷后，他亲眼目睹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为了清楚地辨别那是否是大脑产生的幻觉，他穿着一身破烂衣裳满身伤痕地就回到了家里，慌张地推开杂物间的门拿起了那本笔记本。

当他一页一页地仔细阅读后，才幡然确信悔恨不已——原来那全都是真的，笔记本中所记录的一切都是真的，父亲所说的一切也全都是真的。他不顾家人诧异的目光，坐到电脑前就开始搜索查找。电脑屏幕的亮光将他的脸照得一阵蓝一阵白，他不断移动着手里的鼠标，干涩的双眼却十分有神。

终于，他找到了父亲余一武生前所发表的那篇有关于“穿梭者”的文章———

“我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好像从小我家世显赫，后来成为了一名成功的商人，家中有美丽贤惠的妻子和两个听话懂事的小孩，我应该是幸福的。可似乎又不是。我不过出生低微，只是一个穷困潦倒悲惨落魄的乞儿，幸运的是有一个长着碧绿双眼的姑娘一直陪伴我左右。

是的，那位美丽的姑娘，就算忘记了如何穿衣、如何吃饭、如何行走、如何开口说话，我都不曾将她遗忘。

只有她是真的，只有她真真实实地存在于我的人生，可是我却将她狠心抛弃，独自来到了这个世界。

现在为了找回她，我必须说出实情。

我是一名偷窃者，偷窃了这个世界上一个同样叫做余一武的人的人生，实则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并不属于这里。

我研究了无数个日夜，废寝忘食，甚至有几次差点丢了性命，可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成为这个世界上的人，更找不到回去我原来世界的方法。

如果有谁和我一样，请一定要联系我，只要我还活着，就要穷尽一切方法回去找回她，再对她说一声抱歉。”

——余先生

2002-12-9-00:36

他再接着移动鼠标，看见了一则帖子——

“在某一个突然的时刻，你的脑海空成一片，心也一下沉入谷底，眼里所有的一切也都发生了改变，变得陌生。

你停止之前的表情，双唇闭而不语，茫然无措又谨慎疑惑地朝四周看去。忽然之间你发现你并不属于这里，原本在这里的这个人，也并不是你。

你开始惶恐不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开始自问：我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下一秒，因为身边的人声太喧哗，音乐声太吵闹，你被眼前尖锐的现实拉回，于是刚才所感受到的一切都被你抛之脑后，你又继续沿着之前的轨道，接着往前走。

很多人都曾有过相似的经历，学者们也对此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但只有像我这样的穿梭者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是因为你在那一刻突然感知到了另一个世界，以及在那里的另一个“你”。

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你”，正在另一个世界做着你最想做的事，过着你最想过的生活。”

——匿名发表

2008-11-3-3:16

余铭浩没有选择把这些事告诉给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因为他明白，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有谁会相信这天方夜谭？只会把他当做一个摔坏脑子的疯人，欺诈的骗徒，或是喝醉酒的酒鬼。

只是从这以后，他就一直将笔记本带在身边，除了为对父亲的怀念忏悔，也为了更多地研究两个不同世界之间的规律，和“穿梭”、留在异世的方法。起初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其中，但无论他怎么费尽心神地探索、尝试，对此依旧收效甚微，慢慢地，他也就不再致力于这件事情，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将其淡忘。一直到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叫做楚梦的人，这件事才重新被翻了出来——

2021年 12月25日凌晨

过了许多个春秋，余铭浩从一个年轻人变成了一个满嘴胡子的中年男人。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结婚生子，依旧过着海上漂泊的生活，前段时间才刚从北方返回到家中。

今晚是西方的平安夜，几天后他便要再次跟船出海。

海上是一个浮动的世界，太阳在动，天空在动，灯具在动，书本在动，人也在动，无时无刻。可脱离了大海的岸上，很多事物就都发生了改变，变得沉闷，安静，并且清晰非常。

他有一个习惯，就是在每次出海前，都会提早骑行到港口附近，坐在岸上的餐厅观看远处的大海、天空、日出或日落，以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他们的生活。

他喜欢大海的汹涌，却也割舍不了安稳的陆地。他每次都习惯站在漂浮和静止的世界之间，做好充分的准备，随后迎接新一轮的冒险。

这次也不例外。

此刻的他正背着行囊，骑着山地车行驶在圣诞夜安静的马路上，前往海边等待早晨初升的太阳。

他骑得很快，一路自由地感受着冬日肆意的冷风，可不久，两个陌生身影的突然闯入，却中止了这场疾驰。因为来不及刹车，他只能紧急避让，结果连人带车都摔到了路旁的花圃里。

在这个过程中，他背上背着的行囊不知勾到了什么，拉链被强行打了开来，放在里面的书本、笔、手机、以及他父亲留下的那本用黑色封皮包裹着的笔记本都掉落在了地上。

自行车的车轮还在刷刷转动，疼痛感从他的手脚传来。他抱向膝盖疼得脸部扭曲，不知是哪两个不要命的人连路都不看。

他带着气愤站起身，打算好好教育一下那两个不长眼睛的“闯入者”，可当他转头看向那两人时，留给他的就只剩两个仓皇逃跑的背影。

他捡起地上洒落的物品放回背包，心想遇上这种事，只能自己自认倒霉。

膝盖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放弃骑行，改成乘坐出租车前往港口。

第二天夜里，他登上轮船，简单地在伤口上擦了些药水，对于这场意外并没有多想。可轮船顺利离港的一天夜里，他坐在船舱中打开背包，一瞬间，震惊与慌张却爬满他的全脸。

他焦急地拿出那本用黑色封皮包裹着的笔记本，一页页翻着，脸色犹如天空中不断轰鸣的霹雳——

笔记本里所记录的内容提到了另一个世界，而在每一页最后的落笔处则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楚梦。

本章在两名穿梭者的对话和经历中隐藏着穿越的规则和方法，结尾引出主人公。

[奶茶][奶茶][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无路可回的穿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