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梁 第71章 ７１.写婚书

“大人，其实我还有一事不太明白。”饶有趣味地听了一阵屋内的打斗，俞萝突然想到什么，立刻问道，“孟公子不像是能顺我们意的人，怎么却被温大人一脚踹进去了，他的武功不是跟温大人不相上下吗？”

温雪音和宋却一个看天一个撑头，但相同的是都不说话。

俞萝十分好奇：“是有什么内情吗？”

这二人不语倒不是因为不想回答，而是在组织措辞。

宋却努力了半天，憋出来一句：“闲的吧。”

她抿了抿唇：“嗯……我是说，他可能觉得这样比较闲适。”

俞萝更好奇了：“为什么？”

“因为逃离皇宫就是会让人精神焕发，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放下之前的身份都是求之不得的，哪怕是一会儿也好。”

从某些方面来说，宋却温雪音和孟浮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志同道合，因此这种解释对于俞萝来说显然并不好接受。

她抓抓脸：“为什么？”

“因为我跟温大人也是这种感觉。”宋却舒了口长长的气，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唉，现在这种情况，谁留在宫里谁倒霉，还好出来了。你说……周景佑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温雪音浅浅笑了出来：“怎么可能，该做的都替他做了，他不仅要谢谢咱们，听说徐敬慈病了，肯定还要担心咱们。”

宋却又忍不住担心：“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你我都在宫外，宫中没有高位的女官，等事端真的了结，会不会对以后女子为官有什么影响？”

“事事算尽慧极必伤。”温雪音哼笑一声，“你，告诉她，她这一身病是怎么来的。”

俞萝口中是那套老生常谈的病因：“忧思过重。”

温雪音对宋却的愁容总是表示不理解：“如今孟浮正自欺欺人地自愿与我们共处一个屋檐下，你又天天拉着他在他原先的手下面前杀鸡儆猴。百姓也快好起来了，周景佑更不是个平庸之辈，哪里还需要忧思？”

宋却扯了扯嘴角，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可她低着头，温雪音看不见她这个笑的含义，更何况她接了一句：“这倒是。”

蝉自顾自地叫着，越来越吵，照这样下去，这个院子都会被震塌。不知道是谁感叹了一句“真能叫唤”，话刚落音，屋内向来不对付的两人又劈里啪啦地打起来了。

宋却裹紧身上的毯子，没有跟她们一起笑。

或许袁青寻说得没错，她不适合这样的运筹帷幄。宋却一直以来都拼命地去算大梁的养料里需要搭多少条人命进去。不过事实总有偏差，多出来的那些人成了难言的利刺，扎得她日日不得安眠。

许多个曾以为会争锋相对一辈子的仇敌，她还来不及恨，就得暂时忘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和他们共谋。

宋却沉默了一阵，突然问道：“塔尔莱暮那边怎么样了？”

知道傅识若他们遭困与北疆人脱不了干系的时候，宋却就让温雪音给留守江南的北疆皇子递了消息。

北疆内部出现了分歧本是好事，但坏就坏在产生分歧的两方都在不知不觉间隐入大梁，要不是孟浮那边出了问题，这支北疆队伍恐怕还真的能占据中原。

“已经让他加急去往洛阳了……还好当时留他在苏州，不然一来一往又要花上一阵。”

无非是北疆人对大梁的态度不满，塔尔莱暮来了这么久也没出结果，剩下那点人就想靠着自己夺点好处。

宋却已将话带到，北疆的事她不会管，只有一点，不可伤无辜百姓，不然她会立刻出兵。

好像所有的结局都隐约浮现上来了，可宋却心底还是不安。或许是因为这些事中有她还没掌握的变量，比如北疆在朝中安排的眼线。

这个人的存在感被接踵而至的事端打磨得很淡，但狂风起于青萍之末，就是因为太不惹人注目了，变故才会越来越多。

不过她马上就没心思想这些了，因为徐敬慈和孟浮加在一起比蝉还要吵。

徐敬慈拍门的声响震天：“宋却！你真要这么对我！？我跟你说啊我们的情谊里容不下一个孟浮的我今天要是被他逼死我做鬼也会缠着你的！”

宋却：“加油徐敬慈。”

晚间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徐敬慈打骂孟浮一整天，此时也难免有些累。他高热不退，却还有大把的力气用绳子把孟浮捆到一边去，自己则摊开笔墨，绞尽脑汁组织句子。

这是他最近的人生大事。反正病着也是病着，趁着现在还能下床走动，干脆多看看书多写写字，不然等到皮肉溃烂，想写也写不了了。

孟浮并不闲着，他被绑在椅子上，虽然手不能动，但腿脚还是很利索的。他意志惊人，靠着费力的挪动来到徐敬慈的书桌旁，只瞥了一眼，他就对徐敬慈的大作进行了十分公正的点评：“狗屁不通。”

徐敬慈：“……你有病啊滚行吗？”

“这年头哪还有人自己写婚书的？”

徐敬慈本来想骂他一顿，但想着想着突然笑出来了，为了显得自己比较稳重，他只好用手挡着，低下头偷笑。

孟浮：“……”

与孟浮向来不对付的徐敬慈陡然生出了一股化敌为友的热情，主要是因为他的这些事对谁都不能说，特别是宋却。身边没有个懂风花雪月的，只有一个勉强算是活人的孟浮，加上他今天除了故意找事，整体也算表现不错，徐敬慈还是挺愿意跟他分享一下的。

徐敬慈笑了一会儿，突然正色道：“你懂爱吗？”

孟浮很想冷笑一声骂他两句，但不知怎么，他突然沉默下来。

“谅你也不懂，但我有点懂了。”徐敬慈神神秘秘，“爱一个人，就是要为她亲手写婚书。”

徐敬慈耳根发红，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害羞，反正无论怎么样，在孟浮看来都十分碍眼。

他到今天都不懂为什么宋却会喜欢这样一个傻子，难道就是因为他会写婚书？可他写得很烂啊，要是在岁音楼里听到这样一段文字，那肯定是要被耻笑很久的。

但他居然说不出什么嘲讽的话：“还有呢？”

徐敬慈刚要侃侃而谈，看见孟浮的神情后，又不自觉问道：“干嘛？想偷师？你光学这个可没用，你得先拥有我这样的好容貌，然后再有我这样人见人爱的美好品格。”

他一双桃花眼在烛火的映照下尤为动人，孟浮清楚地看到他的喜悦和羞涩，仿佛已经在等着掀开新婚妻子的盖头。

铺天盖地的情绪将孟浮掩埋，他从嘴里的咸腥读出来，这叫妒忌。

更让他愤怒的是，徐敬慈似乎没把自己算在“情敌”的行列，似乎他已经跟宋却情定三生再无任何阻碍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对啊我们很相配”的气息，容不得旁人干涉一点儿。

“还有就是，要把家产都提前整理出来，等她想看的时候就立刻递上去。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吵架要先跪下认错，如果对方突然兴致大发捅你一刀你也只能说‘好厉害，这么有力气，我们离身体大好不远了’。”

孟浮看了他一会，袖中的匕首缓缓割断绳子，在徐敬慈还沉迷在他的三从四德中时，狠狠将匕首扎进他面前的手稿中，连带着红木桌子也被扎了个穿。

“我的婚书草稿！”徐敬慈赶忙把另一堆抱走，“你扎了这一张就不许碰这些了啊。”

孟浮这才注意到他手边还有一小沓，原来他患疾后的几天都用来写这个破东西了。

“你先看点书吧。”孟浮不忍直视，“多读点，别闲着。”

“哦哦，那我应该看什么呢？”

“你平时都看什么？”

徐敬慈：“……”

徐敬慈：“奏折，军报。”

孟浮：“……”

孟浮：“傻逼。”

孟浮不知道安的什么心，竟真的列了个书单递出去叫人取来。徐敬慈看着孟浮隔着一个门板与外面的人交流，默默放了些心下来。

虽然宋却没有跟他明说，但他也清楚宋却把孟浮放进来意图。这人作恶多端，宋却对他抱有十之十二的不信任，自然也不可能相信他真的自愿留在这里享受所谓的“闲适”。

一开始徐敬慈还有些苦恼，毕竟光打架也不是个事，他是不能让孟浮养成这样一个坏习惯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孟浮居然要带自己看书，好歹也算给他找了点事干干，只要自己继续装成一块顽石，整天把孟浮气个半死就行。

徐敬慈藏不住事，孟浮一回头就发现他在龇着牙笑，看起来蠢如猪。

孟浮：“……你笑什么？”

徐敬慈：“……”

徐敬慈：“我觉得你也不用教我，我读书很多的，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孟浮对徐敬慈的脑子坚信不疑，他的眼神充满疑惑，看他时仿佛在看一个傻子：“这句也要被你加在婚书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