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刀尖差点伤到李心时,他握着刀的手明显向后一缩。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
李心脚步踉跄立马后退三米,见此情形,保安也不敢继续上前了。
何又晨发觉他应该只是虚张声势,并不想伤害旁人。
想到李心称呼对方为王叔,她猛然记起之前在吃饭的时候李心和自己提过这件事。
李心所在的公司是启锡集团全资控股的子公司。今年十月末,该子公司因人员扩张,欲对闲置的26、27层办公室进行装修,子公司负责人陈林拍板将该装饰装修项目委托给宜江天成装饰设计有限公司进行施工。
王叔也就是王绍远的儿子王邑在27层施工的过程中,意外被脱落的窗框砸成重伤。
这件事本来应该由天成公司负责,可子公司事后才发现,天成公司将上述项目转包给了没有任何资质的个人。
个人不等同于用人单位,无法为雇佣人员缴纳社保,自然也就无法为王邑申请工伤认定及赔偿。一般的用工个人会以购买保险的方式来规避此类风险,但这个包工的个人缺乏这类意识,或者是抱有侥幸心理,并没有为王邑购买保险。
天成公司因资金不足,也在推诿责任。
所以现在王邑的巨额医疗费成了大问题。
迫于无奈,王邑家属就将目光转向了财大气粗的启锡集团。
可是,启锡集团并不想平白无故地成为冤大头。
矛盾就此进一步激化......
王绍远脸上的汗和泪糊成一团,见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小姑娘理睬自己,他的情绪更加崩溃,哭喊着:“我的儿子瘫了啊!他这辈子算是毁了!现在他躺在医院,你们没有一个人管他!我们该怎么办啊......怎么办......”
他神情绝望,一咬牙,便用力在自己的左胳膊上划了一刀。廉价的棉衣顷刻间便破裂开来,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滴在米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
王绍远在剧痛之下面容扭曲,汗水顺着额角滑下。
李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色发白,围观的人们也在惊慌之下频频后退。
场面瞬间失控,极为混乱。
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李心明显慌了,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可以帮你。”
一个女声突兀地响起。
李心用看救命稻草般的目光看过去。
看到何又晨突然出现,李心的眼睛里有诧异也有担心,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她看到何又晨微不可察地朝自己摇了摇头。
李心会意,闭上嘴,收回目光。
何又晨一出声,即刻便吸引了王绍远的注意力,他忍痛看了过来。
见王绍远的情绪并未进一步失控,何又晨向前走了几步。
“我是律师,我姓何”,她翻出手机里储存的律师证照片,抬手给对方看,声音坚定,“我可以帮你。”
王绍远一脸不可置信,声音颤抖着犹疑地向何又晨确认:“帮我?怎么......帮我?”
“你现在带刀到启锡闹事,不但帮不了你儿子,反而还涉嫌犯罪,这个做法非常不理智”,何又晨再次向前,直直看着王绍远的眼睛,“你儿子这个案子属于提供劳务受害责任纠纷,肯定得有一方站出来承担赔偿责任。只要你把刀放下,我可以免费代理这个案子,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合法途径解决。”
闻言,王绍远的情绪不再如先前一般激动,他的表情稍显松懈,看着何又晨喃喃道:“真的.......真的可以解决吗?”
何又晨点头:“我保证。”
见状,李心也跟着附和道:“王叔,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还会把您自己搭进去,您通过正当的手段维权,对您和您儿子都好。”
王绍远喉头滚动,似是正在思考何又晨的话。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手中的刀不再朝着人群胡乱挥舞,握刀的力度减轻,手背暴起的青筋渐消。
何又晨暗暗和李心对视一眼。
“祁总!”人群中不知是谁唤了一声。
围观群众闻声回头,就看到祁延章大步走来,身后跟着狼狈小跑的子公司负责人陈林。
祁延章身着一身灰色西装,外套一件黑色大衣,从另一边款步而来,气质卓然。
他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五官俊朗,眼神凌厉,气场强大。
人群自动分成两列,大厅霎时因祁延章的到来又喧闹起来。
李心和何又晨同时回头,看到祁延章,两人均面露惊讶。
王绍远因受伤的缘故脸色惨白,察觉到从对面走来的祁延章气场强势,他一改刚刚的松懈,再次紧握手中的刀,神情戒备。
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
祁延章扫了一眼王绍远手中的刀及地上的血迹,又蹙眉回头瞥了一眼陈林,然后走到李心前侧,站定。
陈林紧张得满头大汗,头垂得更低,畏缩地跟在他身后。
李心低头小声问候:“祁总,陈总”,然后后退半步,站在祁延章左后侧。
王绍远见祁延章通体贵气,他的目光有些瑟缩,握刀的手颤抖着微微下垂。但想到还躺在病床上的儿子,他又挺直脊背,举刀对着祁延章,咽了口唾沫冲着祁延章喊道:“你就是老板?”
祁延章看了一眼眼前对着自己的刀,眼睛微微眯起,缓缓道:“我是启锡集团总经理,祁延章。”
说完,他猝不及防地将目光转向另一侧的何又晨,挑眉问道:“何律师,我想咨询一下,启锡将装修项目承包给天成,天成把项目转包给个人的事情我司并不知情,受伤的人也并非受启锡雇佣,这件事我司应当承担法律责任吗?”
所有人都没想到,祁延章没有和王绍远继续沟通、谈判,转而和这件事情没有直接关系的何又晨攀谈起来。
在这种紧张的时刻,也没人注意姗姗来迟的祁延章为何知道对方姓何,是律师。
听到祁延章的发问,王绍远也将视线从祁延章身上收回,紧紧盯着何又晨。
何又晨拧眉看向祁延章。
这件事情目前看来确实和启锡扯不上关系,她刚才安抚王绍远只是想先控制局面,再想办法解决实际问题。
没想到祁延章直接当面将此事捅破。
直接回答和启锡没关系势必会激怒王绍远,何又晨对祁延章的做法很是不理解。
李心不解地看了一眼祁延章,又望向何又晨,双手紧张握拳。
因担心场面再次失控,何又晨没多作犹豫,斟酌答道:“这要看当时窗框脱落是在场的施工人员操作不当还是在施工前窗框原本就处于半脱落状态。”
听到何又晨的回答,祁延章扶了下眼镜,似笑非笑,又回头看向陈林。
接收到祁延章的目光,陈林一哆嗦,连忙慌慌张张上前,向着何又晨结结巴巴地解释:“事发后,我们查看了......事发时的监控,确实是因为施工队......没有资质,操作不当,才导致事故发生”,陈林缓了缓,接着说,“何律师如果对此有疑问,随时可以到我司查看监控。”
陈林说完匆匆看了眼祁延章的神色,立马又退到祁延章身后。
王绍远疑惑地看着双方,想来是不明白何又晨口中的窗框问题和承担责任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祁延章一边向着何又晨的方向踱步,一边看着她的眼睛,盛气凌人咄咄逼问:“何律师,这样你还认为事情和启锡有关吗?”
何又晨没回答,抿唇看着祁延章。
王绍远也紧张地看向何又晨,似是她一旦说出什么和启锡无关的话来就要立马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
所有人都没发现,祁延章和王绍远的距离已经非常之近。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何又晨身上时,霎时间,祁延章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踢飞了王绍远手中的刀。
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围观人群包括王绍远都没反应过来。
王绍远看着空空荡荡的右手,手部的痛感让他在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踉跄着扑向地上的刀。
祁延章在他扑来之前一脚将刀踢远。
眼见王绍远疯了般扑向祁延章,围观的保安终于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他按倒。
呆站在原地的何又晨被保安撞得身形摇晃,一下摔倒在地上,李心见状立马上前扶起她。
“没事吧?”李心担心地问。
何又晨甩甩有些疼痛的手腕,摇摇头。
王绍远被按在地上,嚎叫着不停挣扎,受伤的胳膊不断渗出血液,他眼神狠厉地盯着祁延章,地上的血迹蹭到了他的脸上,看着非常恐怖。
祁延章居高临下,平静地与王绍远对视,面无波澜。
王绍远咬牙切齿,又渐渐放弃挣扎,转而哀求道:“求求你们帮帮我儿子吧,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医疗费我们真的负担不起啊!”
祁延章没回答。
何又晨心有不忍,正准备上前,这时,楼外响起了警笛声与救护车的声音。
大家都看向入口处,有警察和医务人员匆匆进来。
两名警察从保安手中接过王绍远,控制着不让他乱动,医务人员上前为他简单包扎伤口。
另有一名警察简单向祁延章了解大概情况,祁延章耐心回答了警察全部的问话。
包扎完毕后,见警察就要带走王绍远,何又晨立马上前。
她翻遍全身,没找到名片......应该都放在包里,她下车的时候着急,没带包。
她不再翻找,冲着王绍远问:“您儿子在哪个医院?”
王绍远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何又晨。
何又晨紧接着解释:“我刚说的法律援助的事情没骗您,明天我会到医院去了解情况,这件事情我会尽我所能帮您想办法。”
王绍远听罢,双眼通红,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想和何又晨握个手,但做出伸手动作时,才意识到他的胳膊还被两侧的警察控制着。
他有些局促,流着泪憨厚地朝何又晨扯出一个笑容:“他在宜江市第一人民医院”,说完他又朝着何又晨不停地鞠躬,“何律师,谢谢你......真的谢谢......”
何又晨朝他安抚一笑,目送他被警察带着坐上救护车。
见事情圆满解决,陈林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祁延章表情冷淡地看向陈林,语调森冷:“陈林,从今天起,你被解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