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心底的名字 第2章 Chapter 2

司南站得如松般笔直，面容清俊，眼眸深邃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

这句好久不见，只是久未见面的同学偶然重逢时寒暄的客套说辞罢了。

曾经的往事如开闸的洪水般朝林虞涌来，使她的眼眶氤氲水雾，她强撑着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淡然些，“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林虞果断转身离开。

一只大手及时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语调喑哑低沉，问她，“不打算解释一下？”

眼泪夺眶而出，林虞毅然决然移开他的手，冷静回答，“都已经过去了，执着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朝前看吧。”

林虞飞快逃离，在路边招了辆出租离开这里，留下司南站在原地。

如此决绝，不露半分留恋，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大腹便便的校领导从校门走出来，顺着司南的视线看去，停顿片刻后疑惑开口：“小司，你在看什么？”

闻言，司南的视线从车流中移开，平静回应：“没什么，刚送走老师。”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司南是四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优秀毕业生，当年承蒙各科老师关照才一步步走到今天，因此他每年都会回学校看望老师，偶尔还会给学弟学妹传授学习方法。

恰逢今年心理中心和四中有交流，学生心理健康工作的重担自然而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校领导想起来意，对司南笑脸相迎，说：“对了小司，马上该你上台演讲了。你可是我们四中的骄傲啊！有你给那些学生传授学习方法，他们一定受益匪浅。”

司南浅笑点头，和他一起进了校门。

“小司啊，以后这些学生的心理健康工作就交给你负责了。”

“好。”

……

出租车上，林虞刚从悲伤情绪里平复回来，就收到了某学校编外音乐老师的面试通知。这是她心仪的众多招聘岗位里，唯一一份有回音的。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林虞重新恢复斗志，回家背上琴盒打车去了学校。

面试官是四个稍微年长的中年教师，林虞给弓子打上松香后，熟练拉出了早就烂熟于心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悠扬的琴声环绕整间教室，用余音绕梁来形容也不为过，几位面试官脸上不约而同露出肯定的笑容。

一曲终毕，林虞如释重负，礼貌鞠躬等面试官提问。

开始的问题都很正常，直到最后那位面试官放下简历，皱眉问她，“你没有教师资格证？”

林虞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常住国外，在母亲安排下读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大学，整个大学期间除了学分要求的课时外，她什么都没有涉猎过，就只有小提琴技术还勉强拿得出手。

她平静摇头，“没有。”

几位面试官面面相觑，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着，最后让她回去等通知。

林虞见状心里大概有谱，背起琴盒目送面试官离开。

出校门时，池絮打来了电话。接通后的第一句就是——“今天面试得怎么样？”

林虞语调淡然，“应该没戏，我再留意其他工作。”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池絮是个名副其实的学霸，从小成绩优异，高考全校第二，大学以专业第一的成绩保送读研，研究生一毕业，又以断层第一的成绩考进了传媒生梦寐以求的最高殿堂当记者。她没吃过找工作的苦，在哪儿都是香饽饽，自然不能对林虞的处境感同身受。

只听见听筒传来键盘连续敲击的声音，顿了顿，池絮才说：“市心理健康中心招助理，本科以上专业不限，薪酬待遇都还不错，我把链接发给你，你看看行不行。”

池絮的办事效率极高，下一秒手机就传来震动，林虞点开链接一目十行，工作简单薪资可观，晚上还有空闲时间去夜市拉琴赚钱，是个还不错的工作。

她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把电子简历投去指定邮箱，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还是絮絮好，大记者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啊。”

“荣幸之至。”池絮带着笑意回答，“我还有工作要处理，晚上见。”

“好，晚上见。”

挂断电话后，林虞沿着梧桐路往回走。道路两旁都种满了梧桐，虬枝也发出了嫩芽，等到秋季金黄的梧桐叶随风起舞时，最美的季节就到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璀璨霓虹展现着这座城市的生机与活力。

林虞和池絮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相对而坐，红油在锅里翻转，食材也随之浮在表面。

“好久没吃火锅了，闻到这味儿都觉得亲切。”林虞满足地说。

池絮看着她，体贴地叫来服务员多点了几份牛羊肉，又从身后提出一个大口袋，递到林虞面前，“吃吧。”

口袋里装着黄桃，每个都个大饱满，林虞两眼放光接过，如获至宝。

她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唯独喜欢桃子，特别喜欢。有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投错了胎，应该是只猴子才对。

六七点，正是用餐高峰。原本还空荡荡的火锅店，片刻之间坐满了人，小料区被围得水泄不通。

门口走进来一对俊男靓女，女生长得乖巧可爱，挽着男生的手臂小鸟依人；男生身形挺拔，薄唇微抿，显然不喜欢这里的环境。

林虞朝门口看去，在锅里夹肉的动作一顿，热气袭上她的手，烫得她迅速甩开，捂着手伸到嘴边，连吹几口气才稍微缓解了痛意。

池絮熟练摸出包里的芦荟胶，抹在她手上，“怎么这么不小心？”

火锅不断冒出的热气挡住了林虞的视线，她的思绪被再次打乱，连池絮的话都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来看看是何方神圣又勾走了你的魂。”池絮随话音一道转身，果不其然看见司南，不禁蹙眉，“不是说他在国外吗？”

时隔十年再度看见曾经的老同学，摇身一变从穷小子变成贵公子，池絮连连摇头，“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林虞没有回应，自顾自往嘴里塞菜，腮帮子瞬间鼓起来。

“我吃好了，想先走了。”

池絮看着林虞落荒而逃的样子，恨铁不成钢，“他又不吃你，见面搞得像耗子碰见猫一样。”

“你不懂。”

再也不见，老死不相往来才最适合他们。

“好，我不懂。”池絮拎着包，刚站起身就看见林虞已经走到门口了，她也不得不加快步子追上去，“等等我，你做贼呢。”

林虞低头迈着小碎步一心朝外走时，正巧和司南擦肩而过，彼此都没有注意到。

对于突然搭上来的手，司南条件发射将它拿开，不露声色地移开距离，找了个空位坐下。

对方像是习惯了，面不改色跟在他身后，用甜美的声音问他，“司南哥哥，你不能吃辣，锅底选清汤还是番茄啊？”

“都可以。”

“司南哥哥，你要吃什么菜？”

“都可以。”

“那饮料呢，你喝什么？”

“都可以。”

苏嘉白变了脸色，看着他，“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来我不勉强，干嘛这么敷衍？”

“老师临时有事，他不想你过生日孤单，所以才打电话让我来陪你。如果不想吃，那我送你回去。”说罢，司南作势就要起身。

苏嘉白立刻转变态度，委屈巴巴说道：“我在国外想吃火锅想了好久，现在好不容易回国，当然要吃。”

才吃一会儿，心理中心的同事就打来了电话，司南迈着步子走到外面，凉风习习，比里面舒服得多。一只瘦骨嶙峋的橘猫在蹭他的裤腿，司南屈腿蹲下，摸出随身带着的猫条放在它面前，修长的手轻轻抚摸它的头。

橘猫狼吞虎咽，时而发出满足的叫声。

司南接起电话，语调略带慵懒，“什么事？”

听筒传来鬼哭狼嚎声：“哥，你已经一个月没来了，打算什么时候回来露一面？”

“有些同事连你长啥样都不清楚。”

司南视线落在橘猫身上，揉着它的头惬意回应，“明天把四中的工作交接了就回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带着笑意，“正好，你回来还能赶上助理面试。毕竟是你的助理嘛，由你亲自把关也好。”

司南有些疑惑，尾音上扬，“助理？”

“主任特意给你招的助理啊，怕你工作太忙，给你招个助理分担一下。没记错的话……面试时间应该是下周一。”那头的人说这话时满是羡慕，“你说我来的时候怎么就没遇到这样的好事啊。”

司南不以为意，注意力始终落在橘猫身上，“你要是想要，招来那个给你就是。”

“真的？”对面一番捯饬，字正腔圆说：“司南同志，请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录音了，以防你变卦。”

“无聊。”司南果断挂断了电话，等橘猫吃完猫条后转身回了火锅店。

高架上，车辆飞驰，林虞将副驾窗户全部摇下，凉爽的风不断拍在她脸上，这样才能让她舒服点。火锅店里的场景不断浮现在眼前，看见司南和那位女生亲密的模样时，林虞的心就像是被无数根针反复扎刺一样，锥心的疼。

明明是自己不告而别，明明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

池絮见状，安抚她说：“不是所有故事都有圆满的结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也不想这样的。”

林虞的声音极小，说到后面越来越小声，“其实当年在国外安定下来后，我千方百计找回和你们的联系方式，也第一时间给他发了邮件打了电话。但他早就换了联系方式。”

最后那句话，随之消散在风里。

反正他们之间已经形同陌路，真相如何也都不重要了。

夜里明月高悬，林虞双手搭在阳台栏杆上，由着清冷月光从天际泻下。极目远眺时，她的脑海中闪过和司南初见的那一刻。

那是12年的盛夏，烈日当空，火辣的阳光灼烧大地，葱郁的植被在炎炎夏日的炙烤下昏昏欲睡。蝉鸣四起，风过林梢，在热浪中翻滚。

教室年久失修的吊扇还在敬业地转动，发出吱吱声响。风吹动桌面的书本，翻过一页又一页。

安静的自习，被班主任的突然来访打断，她身后跟着一位个子高高但骨瘦如柴的男生，肩上挂着已经洗到脱色的书包，眼眸里满是漠然，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苟言笑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用一贯严肃的语调向众人介绍，“这位是新同学，司南，从今天起就是高二十班的一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