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椿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有人抽噎着叫着星野椿听不清楚的名字,轻语呢喃,泣不成声,一阵风来便全都散开了。
醒来时斜阳遥悬,新月挂枝,西天泼霞。远处的高楼大厦林立,钢铁森林的灯火喧嚣无一不在说明着星野椿已经离开那个吃人的地狱。
这是星野椿离开摩伊赖的第七天,也是她醒过来的第一秒。临近傍晚,而此刻在星野椿眼中纽约的晚霞似乎都比别的城市温柔几分,她拖着半残的身体,抓着输液瓶,一间一间的推开病房的门。身后的医生护士叽里呱啦的说着她听不懂的英语,但她什么都顾不上,直到在这条走廊最后那间病房看见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睡着的人时。
久久不能放下的心终于安定。
她仓皇的抹去眼角的泪,可这泪却怎么也无法止住。
所以她干脆不再抹去那些泪水,只是蹲在地上一味的流泪,就连远方的夕阳都不忍的垂下头,于是整个大地彻底迎来黑夜。
门刷拉一下被来开,星野椿就这样挂着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噗嗤——!
星野椿听见身后有人不厚道的笑了,她转过头然后撞进一片温热中。
被扑倒在地的冬月枫嘶了一声:“你干什么?”
怀中的人瓮声瓮气:“我还以为你死了。”
冬月枫呲牙咧嘴:“我还以为你死了呐!”冬月枫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手脚并用爬到星野椿身边时看见她胸口那个大洞,冬月枫原本以为她已经死了的。
可话出口时冬月枫一愣,她有些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怀中毛茸茸的脑袋。明明是一样大的年纪,但是怀中的人就是比她还要消瘦一圈,冬月枫一只手都能将人抱住。但此时她已经顾不上这些,她身心颤抖就连灵魂都为之一震,一个不可思议的名字回荡在她心间宛若空谷回音。
“冬月小姐。”怀中的人语气冷静下来,用手撑着身体一翻身坐了起来。“冬月小姐,你还活着?”
冬月枫一瞬间从夏天到了冬天。说不清应该是喜悦还是庆幸,她心头千句求佛万般祈祷直到真的确认自己只是太过思恋故友所以把眼前的星野椿当成了好友替身,一时间五味杂陈到最后还是庆幸一笑:“是啊,我们都还活着。”
……
星野椿的身体已经大好,这半年来她和冬月枫作伴在这个组织名下的疗养院养伤。
老人听说她活着从摩伊赖下来之后脸色几次变换,最后让人送来一份资料。
“你杀得那个实验体是桑格利亚最满意的作品。”疗养院负责照顾她们两个的护工医生们嘴里已经开始自然的哼哼铃儿响叮当,星野椿这才想起已经到了十二月了。
“我祖父的意思是,你不能留在美国这边,利口酒不可能同时护住我们两个人。”
冬月枫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组织这边已经很明确她的定位,这几个月已经为她安排了课程,授课老师很明显的不错,比如此刻她就将疗养院的衣服穿出大牌高顶的气质。
不像是在疗养院,像是在某个高级会所摇着红酒漫不经心然后一掷千金。
她翻着一本星野椿看不懂的书——全英文,星野椿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漫画书和被扔到一旁的美国小学一年级教材陷入深深的沉默。
原来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冬日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想要睡觉,冬月枫放下书伸了个懒腰然后往后一倒呈大字型的倒在沙发上。
冬月枫:“小椿不回总部?”
星野椿面露难色:“boss把我交给了利口酒大人。以后我可能要常驻美国这边。不过利口酒大人说没有时间,所以把我丢到后勤组去了。”
但偏偏北美后勤组的组长凯匹林纳鸡尾酒是个不折不扣的眼高于顶的白人男性,不仅瞧不起黄种人还瞧不起女性,一副高等人的神态看着就让人讨厌。星野椿见过一面之后就能确定,那家伙喜欢利口酒大人。但利口酒大人怎么可能瞧得上这种人!她在心底发出怒吼。
“利口酒没有时间?我看她每天不都挺闲的吗?”前端时间还天天来骚扰她们,冬月枫觉得那几天自己的伤都恢复得慢了些。
“可能忙着和贝尔摩德大人逛街吧。”
冬月枫思考,冬月枫沉默,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坐起来,又拿起书。
星野椿的目光落在漫画书上许久之后才说道:“我祖父,不是什么好人。”
星野椿知道自己家那位老人是什么德行,他算不上世俗意义上如梅花一般品行高洁的好人,甚至可以说罪大恶极死后要堕十八地狱的恶人,但星野椿无法对这位老人抱有恶感。
“他可能会利用你……”
星野椿没能说下去,她仰面倒在沙发上,以手中的漫画书掩面,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但我们还能是朋友的,是吗?”
无言的悲伤弥漫在两人之中,像是有人掐住彼此的脖子,胸口闷着一股难以言语的气,让人心绪不宁。
窗外白雪漫漫,疗养院的小院子内那棵枫树已经在一个月前红透,每天起床时便可以看见落了满地的红枫。枫叶落完时星野椿被利口酒接走,组织名下的安全屋不少,利口酒随便找了一个离她常用的安全屋最近的一个人将人丢了进去。
她唉声叹气装模作样:“养小孩真的是太麻烦了,也不知道缇娜究竟是怎么有耐心养那个狼崽子这么多年的。”
星野椿一声不吭收拾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几件衣裳和一张银行卡。
利口酒没什么心思带小孩,但鉴于星野椿是boss安排下来的,于是她拿着星野椿的体检报告翻来覆去的看了一边敲定主意。
“诶,你以后就去后勤组吧。”
她身体素质差,多年实验室生活让她的身体比普通人更加孱弱,没办法进入行动组和情报组。
脑子也不怎么好,连基础教育都未完成——组织实验室可不会给实验体安排上课。所以科研组和财政组也将她拒之门外。
到最后只有后勤组才是她最好的去处。不然她会沦为一个就连后勤都比不上的外围成员。
后勤组比起其他的几个组是最不安全的也是破事最多的一个组。比起外围成员的可消耗性,后勤组更多的在于直面每个组里那些神经病成员。
破事最多是指他们负责且不限于帮行动组打扫杀人现场,帮情报组各种跑腿,帮科研组送新的实验体实验器材处理已死亡的实验体,以及做财政组手下的牛马打工人。
从前她见摩伊赖是地狱,后来发现组织所到之处都是地狱。人间地狱,也是打工人的地狱。
凌晨三点被电话吵醒,熟练的穿上工作服,带上口罩将自己的面容掩盖在巨大的兜帽之下,提起工具箱打车来到手机上收到的地址。半年过去星野椿长高了不少,几个月前的衣裳已经不能再穿了,得买新衣裳了。
已经有人到了,几人看见对方一身黑的同时又彼此点点头。
还未进门便闻见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星野椿面不改色的推开门,从客厅一路到了卧室,一家五口全部遇害。
“靠,这是哪个不干人事的!”有人骂骂咧咧的掏出橡胶手套帽子和护目镜等确保现场不会留下关于自己的任何信息,虽然到最后都会一把火什么都烧得一干二净。
打扫任务现场。
后勤组的任务之一,也是众多后勤人员最讨厌的任务没有之一。因为你完全不能确定接任务的行动组成员是个精神状态正常但是会一言不合就拔枪的杀胚,还是精神状态美丽所以会把杀人现场当做艺术品的神经病。
又或者两者都是,那更加令人感到绝望。
几人分工很明确,伪造痕迹,伪造伤口以及看看是否还有遗漏的活口。
星野椿拿过客厅里的匕首对着男主人的脖颈处比划几下然后熟练的下手,还未凉透的血迸溅在她口罩上,她顺着手臂摸下去熟悉的骨折——又是桑格利亚的那群小机器人干的?
两个同事在小声说着关于今天这场凶杀案的凶手,验证了她的想法。
“就不能弄干净点吗?”
“诶呀,听说今天是桑格利亚大人手下人做的。”
“呵,果然又是他们,每次都这样,我们后勤组的时间不是时间吗!”
星野椿默不注声的回忆着,最近半年桑格利亚似乎在测试他的试验品,这几次灭口任务都是那群代号为BL的实验体。
星野椿不喜欢桑格利亚的这些实验体。
摩伊赖上的那个实验体给她留下难以忘却的疤,她的睡眠质量并不好,因为经常性突如其来且昼夜颠倒的工作,她养成了随时睡觉的习惯。但一旦放松下来躺在安全屋的床上,一闭上眼睛便会梦见那双如同机器人一样冰冷无情的双眼以及正对着她胸口,黑压压的枪口。
梦中的老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雪之中,无论她怎样呼唤老人都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冬月枫倒在角落,那双明亮的灰色眼眸暗沉下去,她的尸首被黑衣人抛入大海之中。摩伊赖之号上流淌的血比五月凋谢一地的红色椿花更加靡丽。一幕幕画面如同上个世纪的黑白默片快速闪过,最后定格在她胸口不断往外冒着汩汩的血水的伤口和她眼角残余的泪。
那里留下了一道极其恐怖的疤。
无限的靠近心脏,每个夜晚都隐隐作痛。
不知名的同事在房间内倒好汽油,一点火星燃起熊熊烈火将一切吞噬。任务报告最后落到那个抱怨最多的人身上。
星野椿找了个巷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启明星挂在蕴蓝的天幕,城市的灯火一盏盏的熄灭,太阳越过地平线的第一缕阳光唤醒曼哈顿街道,整个街区被金色的光芒笼罩,太阳也被这繁华的街景衬托得格外的瞩目。
星野椿站在14街与第6大道的交叉口,提着一罐用假证买来的啤酒见证这一刻。
晨间的清风吻过她的唇,偷尝这啤酒略微苦涩辛辣的味道,圆盘状的红日悬停在两条街道的正中,落入她的眼中。是她曾在另一个人的双眸中见过的美景。
人潮汹涌,风撩起她耳畔的发丝。星野椿一瓶啤酒下肚,最后一口有些呛人,酒液入喉一路灼烧到肺腑。星野椿将啤酒瓶扔进路边的垃圾箱心想这味道不如柠檬茶,然后提起工具包一个人朝着不知名的巷子深处走去。
……
又一次在晚上二十一点多被电话铃声吵醒,星野椿从被子中探出一只手来,昏睡了一个白天的她此刻饥肠辘辘。她熟练的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有些空荡的信息栏正正好来了一条新消息。
是利口酒的消息。
只有短短一条,她要去意大利。
意大利和美国纽约有6个小时的时差,现在差不多是意大利的凌晨两点。
代号成员未经boss允许,非任务需要擅自离开经常活动的区域会被罚禁闭。
利口酒第一天就和她说过,虽然组织明面上并未限制组织成员的行动,但是这条潜规则一直都存在。
星野椿披上衣服下床,赤脚站在组织的安全屋内,空空荡荡一如她第一天来到这里,她看见了老人发来的消息。
“二代琴酒叛逃,和利口酒划清界限不要让她连累你。”
组织中的五个组:行动组、情报组、财政组、科研组、后勤组,以及外围可消耗成员。
包括总部(以日本为主)、北美分部(以美国为主)、南美分部、欧洲分部(英国和意大利,俄罗斯三国为主)、中东分部、以及非洲分部(埃及实验室)一共六个分部。
浅浅修改了下30章,改动了一些伏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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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冬天会周而复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