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的校园霸凌事件即使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出于对未成年人的保护,也没有公开审理此案。
孟子荆也是从受理案件的公诉检察官李诚那儿知道一些消息,除了那些参与校园霸凌,故意伤人的孩子受到管教之外,凉山中学的校长,教导主任都被撤职,甚至影响到凉山当地的警署办公厅,也都停职接受检查。
这件事最后,看上去大人们受到的“惩罚”比还是多得多。
那对精英教育理念的夫妇保护了他们的孩子,给孩子办理了转学手续,远离了凉山。
电视台报道之后,全国各大媒体近一个月都在注重挖掘校园暴力案件,大大小小的案例被各地电视台,报纸,杂志刊登,微博热搜登顶,知乎贴吧全民热议。
国家电视台也忙着回访电话,记者在这些事情上能做的其实微乎其微,所以很多人发生事情之后第一时间找警察,找律师,没什么人第一时间找记者的。
但是偏偏孟子荆一档《调查者》堪比每年的135晚会,精彩纷呈,也一下子让国家电视台的热度更上一层楼,甚至微博有人将孟子荆比作正义的使者,当代蝙蝠侠,拯救世人于水火。
而关于孟子荆的不少八卦都带了个【热】字,挂在微博上。其中最醒目的就是“欺压女童,揭露国民记者的真面目!”
文档洋洋洒洒,以一个正义的旁观者的角色写明了孟子荆玩.弄少女,致人怀孕住院,结果转头不认账,堪称当代陈世美,还包括孟子荆当天在医院门口的照片,配上那妇人哭天抢地的侧脸,角度抓拍正合适,不明真相的群众看了可能真的以为是孟子荆仗势欺人。
孟子荆无奈,只能找了朋友帮忙发一封律师函,当然也找了网上诽谤的人,追查到他的ip地址,只不过那人是网吧发的文,一时找不到联系方式。
徐茵的妈妈收到律师函的时候态度大变,找到了单位,哭着求孟子荆放过她们母女。
整个单位来去匆匆的同事都是明白人,出去采访见得人多了,倒也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孟子荆,但还是不免用可怜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就连老李也听到了风声,让孟子荆得到了百忙之中的一天假期,处理自己“不当的私事”。
约在了一个僻静的咖啡厅,孟子荆点了一杯蓝山,给对面的女人点了一杯美式。
徐茵的妈妈今天穿的朴素,她是在菜市场长大的女人,家里是开屠宰场的,后来赶上猪瘟,家里的厂子倒了,她从小公主变成了如今的打工仔,如今换下了曾经的百褶裙,穿上围裙在一家菜市场卖猪肉。
今天的她卸了妆,看上去没那么狰狞,一张暗黄的大盘脸子,乌黑的眼珠打着转儿,里面还带着泪,她和万千的中年妇女没什么两样,坐在咖啡厅里,拘谨的捧着杯子,不敢喝。
孟子荆抿了一口咖啡,主动开口,“您来找我是已经想好怎么办了吧?”
“这……”女人很是局促,“孟记者,您是大记者,就别和我们这些小人物计较了吧,我知道我女儿的医药费都是您在付,您就当行行好,好人做到底,别再告了,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我可以不上诉,但是你得发声明,在大众面前对我道歉,我也可以不要求赔偿,但是一句对不起和一封解释信您得给我。”孟子荆原本也没有想继续闹大,但是自己的名声还是要维护好的,毕竟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国家电视台的脸面。
“您行行好,我女儿才十六岁,她还要上学,我不知道她被哪个王八羔子糟蹋了,但是现在只有您能救她了。”女人一脸愁容,看着孟子荆,一狠心,扑通一声跪下来。
咖啡厅这会儿是淡季,没什么人,但是他们的动作太大,还是有几个客人朝这边看过来。
孟子荆哪里想到之前对他指着鼻子骂的人转脸又朝他下跪,手上的咖啡顿时有些烫,他上前扶人,“有什么话您好好说,我只是要您一封道歉信,联系媒体把热搜撤下了,毕竟现在挂着,我们单位领导也很不高兴。至于孩子,我不会曝光她的身份信息,等这件事过去了,您给她办理转学吧。”
女人跪着的,头埋下去,使劲儿的摇头。
孟子荆对上四周探究的目光,有些头皮发麻,“您先起来,您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啊。”
“孟记者,您就积德行善了,帮帮我们吧,孩子怀孕了,五个月了,医生说流产的话可能会一尸两命,我是实在没办法了。”女人死死的拽着孟子荆的袖子,哭得涕泗横流。
孟子荆一愣,没反应过来。
当时在医院门口,他还以为对方只是想再讹他一笔钱,没想到是真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能帮什么忙?”孟子荆觉得大概是最近熬夜熬多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求求您救救孩子吧。”女人不肯说其他的,只是拽着他的袖子哭。“您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孟子荆一脸为难,还在想着这半天假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突然一双手将他往后一拽。
柴辛不知何时出现,大跨步走到他身边,挡在他跟前。
“你怎么来了?”孟子荆问道。
“我怕我再不来,你就被人绑走了。”柴辛冷笑,斜眼看着面前的女人。上回在微博刷视频,看到她指着孟子荆鼻子骂就很不是滋味,今天来台里找人,又听说她闹到单位,更是火大。
“你说什么呢,我这不是在解决问题嘛。”孟子荆皱着眉,没听懂柴辛的话,但是显然知道他对面前的女人态度很不好。
“解决什么问题?再解决,你就喜当爹了。”柴辛如今个子窜得快,挡在孟子荆跟前倒也显得很是可靠。
那女人呜咽的声音一顿,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掩面看向面前这个更年轻的男人。
孟子荆也不是个傻得,皱眉看了看如今的状况,虽然心里觉得怎么会有人顺杆子爬得这么不知好歹,但是好像确实如此,他被人当做冤大头了?
“您所谓的帮忙是准备让我认下了您女儿肚子里的孩子?”孟子荆皱着眉,试探的发问,心底惊奇自己到底是成长了,居然还能保持心平气和的问话。
女人看心事被戳破,脸色白了几分,诺诺的含糊其词,“也不是要您帮忙养孩子,就是别解释别告我们就行。”
“那是什么意思,我们好心好意救了人,被你平白无故一顿泼脏水,还不能解释了不解释不就是承认,你看看外面那些小报记者是怎么写的,我哥是公众人物,还没结婚,要是背上一个和未成年少女一起的污点,以后怎么办?”柴辛眼睛瞪圆了,心里恨得牙痒痒。
“徐茵妈妈,我不知道是我那句话让您产生了误解,还是你觉得好人就该被一再欺负?”孟子荆面色彻底冷了下来,他死死地抓住柴辛的手腕,将人按住,少年用力挣了两下,没挣脱,但面上通红,显然气得不轻。
女人也不说话,就是低着头,跪着不肯起身。
“我尊敬您是长辈,也同情你们的遭遇,但不代表我需要为此负责。”孟子荆侧过身,躲过女人跪的方向,“您现在该作的是去报警,让警方找到真凶还孩子一个清白,而不是想着遮掩过去。发生了的事情是不可能完全消失的,您真的关心过孩子么?有时候毁了一个人的不是名声,而是这里。”
孟子荆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您已经是大人了,是孩子的母亲,该知道哭闹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孩子的医药费我可以帮忙垫付,但你们以后一定要还。无偿的善良如果让你觉得更进一步,那不好意思,我不是烂好人,你找错人了。”孟子荆在桌上扔下一张钞票,不再管面色绝望的女人,抓着柴辛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出了咖啡馆,孟子荆才松开柴辛的手腕,这才发现孩子居然傻愣愣的就跟着他出来了,这会儿还没醒过神来。
“喂,回神了。”孟子荆看了看自己的虎口,又看了看柴辛的手腕,那里已经通红一片,想来刚刚自己也确实生气了。
“啊,孟子荆,你……”柴辛从孟子荆抓住自己的时候就慌神了,那人离得太近了,让人忍不住呼吸一窒。
“没大没小的,叫哥。”孟子荆活动活动手腕,“你这小子真的长大了,力气真的大,我刚刚差点按不住你。”
“怎么,刚刚我要不拦着你,你就上前打人了?”孟子荆见孩子不说话,不由得有些好气又好笑,果然还是孩子,一冲动只想着动手。
“没有。”柴辛低着头,闷声回答。“我就怕你……”
“放心,你哥我不是什么人都要往家捡,有你一个已经够我头疼了。”孟子荆笑了一声,伸手搭在柴辛肩膀上,“好了,刚刚捏疼你了吧,我给你买一个冰淇淋赔罪?”
柴辛心中一动,记忆仿佛回到了几年前。
九岁那年,柴辛的母亲去世了,父亲忙着赚钱,总不着家。那次他一个人躲在家里,饿了很久。
如果不是孟子荆放学回来想起来找人,他可能就要饿死了。
后来他被送到了医院输了营养液,夜里一觉醒来,才看到睡在床边的孟子荆。那时候的孟子荆就是孩子王,院子里的孩子都喜欢跟着他,柴辛却不喜欢。
可是那时候他怕极了,醒过来哭得抽抽噎噎的,孟子荆被吵醒了,爬上病床,抱着他一个劲儿的拍他的背。
“小辛不哭啊,不哭不哭。”孩子王哄孩子很有一套,加上那时候的柴辛长得粉雕玉琢的很是可爱,孟子荆看着总觉得心里一软。
“妈妈走了,爸爸不要我了,我没有家了…”平日里冷着脸的小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孟子荆将人搂在怀里,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疼的滋味,和柴家是邻居,他自然知道,柴辛的妈妈得了抑郁症,是自杀,第一个发现的人是她九岁的儿子。柴父办了个公司,正在起步,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发妻的葬礼也是草草了事,而这个孩子被一个人留在空荡的家里。
“不会的,以后跟哥哥回家,哥哥的家就是你的家。”孟子荆替孩子抹掉脸上的眼泪。
“哥哥?”柴辛停下了哭声,傻傻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指腹温热,眼神深邃而坚定,好像藏着一股力量。
“哥哥带你去你好吃,好不好?”大半夜的孟子荆为了哄孩子也是豁出去了。
“好,我想吃冰淇淋。”输了液,柴辛觉得自己的嘴里淡得快没有味了,突然很想念甜腻的冰淇淋,他抱住孟子荆的细腰,好像一下子又找到了依靠,“哥哥。”
……
“给,巧克力味的。”孟子荆将手里的冰淇淋甜筒递过去。
柴辛没有接,而是握住他的手,凑上前啃了一口冰淇淋,冰凉而甜腻的味道在口腔化了开来,他伸出手在孟子荆面前晃了晃,“我手受伤了,你帮我拿着吧。”
“呦,这是讹上我了?”孟子荆啃了一口自己另一只手上的冰淇淋,草莓味才更好吃一点。
“对啊,就是讹你了,看你要不要我吧!”
“吃你的东西吧。”孟子荆把冰淇淋往柴辛嘴里一塞,路边几个小姑娘看他们的眼神已经不对了,只能堵住他的嘴,这小混蛋,这是他的克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