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 第28章 群狼

这一次提前和教育局打过招呼，拿着文件过来，校方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

凉山的校长已经年近六十，穿着宽松的运动服，看上去不像个校长，反而像是清晨公园里打拳的大爷。

“宁校长您好，我们是国家电视台《调查组》栏目的，我们接到匿名信称学校发生一起恶性伤人事件，通过初步调查，我们的资料显示发生在今年三月二十四号的傍晚，学校的一起斗殴事件造成一死一伤的局面，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死亡学生的事件被压了下去……”

这一段的采访被当作片头放在最前面播出，对比朱主任的几番迂回，宁校长显然更好说话，他年老的脸上露出怀念的情绪，叹了一口气就合盘托出了。

——“学校发生这样的事是我们的失职，我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住，即使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但是人心一旦有了裂缝，学校就不再是避风港了。”

之后的事情孟子荆没有单纯的由宁校长讲述，而是采访了凉山的警察局，几个月前受理的案件，即使被有心人压下去，但是想翻出来并不难。

受伤的孩子叫徐波，是个结巴，因为说话不清楚所以一直被同学欺负，那天他惯例性的被几个同学放学后围在墙角敲诈，他把自己省下来的早饭钱交出去才能免除一顿毒打，但是这一次他等到了一次不一样的结果。

班里新转学过来的小混混居然见义勇为，这也是后来在事故中去世的孩子，名叫李冲，在原本的学校是个刺头，打架被开除之后转学到了凉山，来了没几天就遇到了这起事故，不知道是看徐波可怜还是因为徐波是他来这个学校唯一熟悉的人，他一时冲动救了人。

被打的几个学生是学校狼群的手下，受了气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在凉山有一群势力很大的孩子，他们聚集在一起尊其中几个有钱有势的孩子为首，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如果有类似徐波，李冲这样的人得罪了他们，就会被列为“羊”，而他们自称为狼，孤狼不可怕，群狼才最为致命。

而这所学校不知何时形成了这样一群狼。

在介绍“狼”的时候，孟子荆采访了那时候遇到的买鸡蛋饼的那个小胖子，他也是一直被狼欺负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上次的猎羊事件闹出了人命，那些孩子消停了一阵子，也许他就是下一只被围殴的羊了。

孩子说来很平静，但是那些波澜不惊的背后藏着暗涛汹涌。

“他们人太多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平日里跟你关系还不错的人突然就会变成狼，如果有人敢跟你站在一边，都会被当作羊，没有人想要被孤立，所以你只能被动接受，帮忙免费跑腿买东西不说，如果稍有不注意带错了味道就是一顿毒打。”

李冲死后，学校为了掩盖事实和带头打人的孩子家长们商量之后，大事化小，用钱把这样一条年轻的生命买断了。

因为当时被围殴的时候是李冲拿出的水果刀，这个凭着一腔孤勇想要救朋友的小混混终于死在了自己的水果刀下，他家的父母原本也对这个孩子失望极了，听说是自家孩子先动的手也不敢再往上伸张，收了钱自始至终都不敢接受采访。

好像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么被遗忘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的父母好像渐渐把孩子当成一件货物，当孩子做错事，第一时间不是教育而是掩盖，要么溺爱如犯罪者的家长，用钱买命，要么抛弃如受害者的家长，拿人换钱。”

孟子荆出镜报道，站在李冲家的门前。

“至今，李冲的家长依旧不肯接受采访，好像这个被称作混混的孩子是他们的包袱，有一天，有人把这个包袱丢掉了，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这段话，虽然过审的时候被老李一再否定但是孟子荆还是坚持不肯修改。

他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中国式父母太容易把孩子当作自己的所有品，不管是在孩子身上倾注太多的溺爱，还是让孩子替他们背负梦想家庭债务等等……有的动辄以教育之名打骂也没有觉得丝毫不对，有的则是以爱之名绑架肆意决定孩子的人生。

他知道自己的话过于尖锐了，但是如果这些话能有些刺痛的话，如果一条人命可以引起重视的话，那至少让有些人认识到——“孩子应该是上帝的礼物，学校应该是世界上最安全的避风港。”

最后接受采访的是徐波，即使还躺在医院，即使家里的父母百般阻拦，但是这个孩子终于还是执拗的夜晚逃院找到了孟子荆，想要在镜头前把一切都说出来。

其实田小草算是徐波的朋友，他写信给孟子荆也是为了帮徐波，只不过他不敢，一开始是他们班的一个姑娘，被选做羊，那天晚上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第二天那个女孩转学了。

后来再没有人见过她，那是徐波暗恋的姑娘，那是除了田小草之外一个不嫌弃他是个哑巴的朋友，但是因为他的胆怯，看着她被欺负最后转学，后来在一次狼群的巡视中徐波气不过就发生了冲突，也成了下一只羊。

所以田小草的信与其说是骗人的，其实是徐波的日记，或者说是他想象中的日记，他多么希望那一天自己能有勇气站出来替心爱的女孩子遮风挡雨，但是他太胆小了，不管是从前，还是后来，李冲帮他，被人堵在角落，一刀刀刺中李冲的胸口，他却只能结巴着哭泣。

徐波恨自己的软弱，无能为力。

在医院，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自杀，但终于还是太胆小了，不敢。

但是这一次，他想站出来，即使还是结巴的一字一句，但是他想说，谢谢那个帮过他的姑娘，谢谢替他写信的田小草，谢谢拯救他的李冲，还有……对不起。

十来岁的少年还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在镜头前泣不成声。

他把头埋在手掌里，耸着肩哭的撕心裂肺。

第二集上半部分播出后，一样引起的轩然大波，各地陆续爆出多起校园霸凌事件，有大有小，凉山从来不是个例，这只是冰山一角。

孟子荆意料之中的收到了许晴小姑娘的电话，她一反常态的表示自己可以提供狼群作案的视频，而且还特意表示自己要标注姓名。

原来徐波口中那个被选做羊后来转学的女孩和许晴是朋友，她以前不知道朋友为什么不告而别，现在知道了，想帮朋友做点事情。

这些孩子做什么都凭着一股气，不知道是一时意气还是所谓的江湖义气，孟子荆最终还是把所有作证孩子引用了化名，事实上片子里的人名只要是未成年的无论是狼还是羊都一律使用化名，对他们的声音和形象都做了技术处理。

下半集视角一转，回到了最开始，孟子荆他们调查群狼，说是狼其实也不过是一群孩子。

当校长把他们喊到一起时，孟子荆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群孩子酿成了这样一群惨剧。

其中领头的那个小男孩甚至还是学校品学兼优的三好生，更是学生会会长，而所谓的狼群巡视不过是借着查眼保健操，打扫卫生或者是课间操这样的“工作时间”来满足这些孩子心里凌驾众人之上的虚荣心。

他们中很多爱看□□的电影，很喜欢这种跟着一个老大号令天下的感觉，而学校就是他们实施“抱负”的天下。

眼前这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小男生居然就是狼群背后的首领，这让孟子荆很不能理解。

他试着采访过这个小男孩，但是孩子推了推眼镜，礼貌的喊了一声，“哥哥，你好，我不太清楚情况，您可以跟我说一下么？”

即使把那些证据都摆到桌子上，男孩还是一副我不知道的表情，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所谓的团结同学就是拉帮结派，所谓的整理校容校纪就是变相的霸凌同学。

而这个小男孩的父母也不是善茬，父亲是有名的律师，母亲是大公司的经理，听说孟子荆采访了自家孩子，父亲亲自登门，先礼后兵，乐呵呵交流之后直接不动声色的下狠话，“孟先生刚毕业不久就能有如此事业真的不容易，您大概不知道，我国虽然没有明确的新闻法，但是未成年保护法很健全，以您对我孩子的采访造成了我孩子的心理负担，我已经带孩子去看了心理医生，如果您在未经过我们家长的同意之下擅自播出采访片段，您会马上收到律师函，同时我也会控诉电视台……”

一顿谈话，孟子荆真的忍得很辛苦让没有让自己暴走，最后将原本倒好的两杯茶都自己喝了，之后摆手送客。

虽然很恼火，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是真的，只能说这年头就怕流氓有文化。

孟子荆也没必要将一个新闻节目做成法律面对面，他甩手将手上的资料该播的播，不该播的匿名发送给国家监察局。

鉴于节目的热播和公众关注度太高，三天，最高法庭立案审理，即使李冲的家人不追究，依旧以故意伤人罪公诉了这群自称为狼的孩子。

之后的案件进程即使孟子荆不再播报，也依旧获得了极大的关注。

在其中，那孩子的律师父亲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照他所说现有法律对未成年的保护远大于对未成年犯罪的控诉，因此即使在众多“决不能饶了狼孩子”“坚决维护学校最后一片净土”……等社会舆论的压力下，国家提出将对犯罪行为的责任承担年龄由十八岁下降到十六岁，而十二岁至十六岁的少年将被归位半行为能力人，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言付出代价。

而孟子荆不知道，自己解决了第二期的节目，却埋下了更多的隐患。

故事里的孟子荆所做的一切即使有阻碍但还算是很顺利了。现实中我们不知道一个调查节目的背后记者们付出了怎样的心血，也不知道一项新的法案的推动需要多少人的努力。

希望未来会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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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