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 第14章 交易

孟子荆没想到和南阿婆这么快又见面了，南阿婆倒是很熟稔的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孟记者，我们又见面了。”南阿婆比上次见面又瘦了，大概坐牢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她还只是被收监在看守所，她的公诉书递上去不久，半个月之后开庭，不知道她有没有看报道，网上因为孟子荆的第一篇关于丢失孩子的寻人启事的报道很火，大众都十分关注拐卖儿童的案件，首当其冲的就是南阿婆的案件。

可以预料，舆论一边倒的要求严惩这个女人，印象中这样的人该是十恶不赦的，甚至有言论宣称要求判处死刑，法院方面至今没有表态，但是舆论压力这么大，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这已经不是一个女人的生死去留问题了，当她被搬到电视上，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热门事件时，很多事情就不是那么容易说清了。

孟子荆注视着这个女人澄澈的眼睛，心里莫名的有点负疚感，她不仅是加害者，也是一个受害者，可是观众都只一个劲儿的将她批评的一文不值，她的人生究竟还有什么值得肯定呢？也许只有那个孩子了吧……

可惜，孩子的亲子鉴定的DNA报告出来了，那个叫郭子杰的孩子真的不是南阿婆的亲生孩子，南阿婆说的是真话，可事实和她以为的正好相反。

现在两个人聊天真的像一对老朋友，孟子荆像以前采访每一个采访对象一样，给南阿婆倒了一杯茶，“孩子的亲子鉴定出来了，不是你的儿子。”

事实永远这么残酷，孟子荆琢磨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直接说，不拐弯抹角的。

南阿婆愣了愣，看来这个招呼打得有点生硬。但是让孟子荆更不可思议的是南阿婆的态度。

她表现的很震惊，一个劲儿的问孟子荆“怎么会呢，喝了我的奶，不会有那么一点儿血缘吗？”

“我们的检查结果就是这样，生理学上来说，你不是郭子杰的母亲。”虽然南阿婆的受教育程度不高，但是很难得，这是个情商和智商都很高的女人，说道理都能懂，也不会跟你胡搅蛮缠，很多时候她冷静自持的让孟子荆都有点敬畏的害怕。

孟子荆再次问南阿婆那个问题——“如果有人出很高的价钱跟你买那个孩子，你卖吗？”

“不卖。”南阿婆一样的态度坚决。“既然姓郭就是我们家的孩子，再说，养了这么久了，怎么也有感情了。”

孟子荆没有表态，隔着玻璃幕墙，站在同样位子的柴辛听见这句话不由得嗤笑出声，“她倒是也知道孩子养的久了会有感情，怎么没想过她拐骗的那些孩子呢，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确实，一个人贩子说出这样的话难免让人有些啼笑皆非，不过孟子荆到觉得自然，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怕是最泯灭人性的人也会有心底珍而视之的感情。

“不是你的亲生孩子也没关系吗？”缓缓道来的问题，不是质疑，好像真的只是好奇的发问。

“我们不在乎血缘，只要这孩子姓郭就好了。”南阿婆像是想通了什么疙瘩，回答的时候坚定了不少。

“我们？”孟子荆敏锐的捕捉到她话语里的一个词，紧接着发问。

“对啊，我们村子里的人都这样，不在乎什么血缘的，只要跟着自己姓，长大了留在这个家就好了。”南阿婆自己可能没察觉，她无意中说出的一个习以为常的观念在孟子荆和观众看来，是怎样一种荒诞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不止你一个人这么以为，你们村子里的人都是这种想法？”孟子荆试探着总结刚刚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和南阿婆求证。

“对啊，我们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不止我们这个村子，我以前呆的村子都这样，女孩不顶用，一个家里必须要有一个男孩，不然我也没那么多生意做。”南阿婆说的理所当然，大概是熟悉很多，她倒也不做无所谓的遮掩。

“姓氏有这么重要吗？哪怕孩子不是自己的也要姓这个姓氏吗？”孟子荆不很理解，他问出的问题也是很多人内心想法。

“当然。这可是未来要进祠堂的，你说能不重要吗？”南阿婆感叹着，“我一个女人家就算再有本事，挣再多的钱也进不了祠堂的。”

孟子荆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词——祠堂，他觉得有必要去这个南阿婆口中的祠堂看一看。

“你想你的儿子吗？”孟子荆想起警方的叮嘱。要是能撬开南阿婆的嘴，说不定可以解救更多的无辜被拐卖的孩子。

“想啊，怎么不想啊，可是他们把他送到福利院了，我知道，可是那是我儿子啊。”即使鉴定报告摆在眼前，南阿婆还是坚持认为郭子杰是自己的儿子。

“这个叫郭子杰的孩子真的不是你拐来的？”不止孟子荆怀疑，警方也很怀疑，因此孟子荆得不再次求证。

“真不是拐来的，他是我捡的，这个我还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的。”南阿婆赌咒发誓。

“那有人把你儿子带走了，你会怎么样？”孟子荆试探着问道。

“不可能，那是我儿子，就是坐八年牢，十年牢，如果有人把我儿子带走了，我也不干的。”南阿婆使劲儿的摇着头，坚定的表达自己的意见。

“可是，你要知道，你现在没办法在照顾你儿子，他可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也可能被人；领养带走了。他现在是自由的。”孟子荆列举一些很可能出现的情况。

事实上，这一次解救的二十多个孩子大多都找不到家人，我国的人口数量太多庞大，跨省之间的人口贩卖，DNA匹配数据库根本对不上，这些被拐卖的孩子也回不去了，即使借助孟子荆刚刚建立的这个宝贝回家网站，也只帮助两个孩子找到了家人，这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了。

所以孟子荆只不过在诈南阿婆，试探这个孩子在她心里的地位究竟如何。

“不可能的，他跟我一样，也是被家人抛弃的，除了我不会有人要他的，他就是我的儿子！”南阿婆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拔高了，但是这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慌。

事实上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像孟子荆说的那样，就是找不到孩子亲生父母，她人在牢里，家里不是神经病就是智障，根本没办法抚养那个孩子，DNA又匹配不上，孩子很可能会被别人收养，等她出狱，又能怎么办？

她现在的声音越高，证明她的内心越惶恐。

一个人总是越没有什么，越想证明自己有，因此才强装声势，只是被鼓吹起来的气球迟早会被戳破。

孟子荆一看南阿婆这个反应，心底就有数儿了。

“如果警方可以让你见到你儿子，你会愿意配合警方，让更多的孩子找到自己的家吗？”孟子荆试探的摆出条件，心里已经有些把握了。

但是很多隔着幕墙的警察都觉得不可能，要是有这么容易，他们也不至于磨这么久了。

出乎意料的是南阿婆犹豫了一会儿，居然抬起头，“只要让我见我儿子，我就告诉你们一条线索。”

“好。”孟子荆起身走出会客厅和警察商谈。

不过三个小时，警察就去到当地的福利院将那个叫郭子杰的孩子带了过来，孟子荆一把抱起这个皮肤黝黑，眼睛黑亮亮的小男孩，“你还记得自己的妈妈？”

孩子有些怕生的畏畏缩缩，但是在孟子荆的怀里并没有挣扎，而是很乖巧的缩在孟子荆怀里，听到这个问题，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

“别的小朋友都自己的爸爸妈妈，你想见自己的妈妈吗？”孟子荆替孩子将衣服领子整理好，顺便将裤子上的泥巴拍拍干净。

一边的柴辛看着孟子荆，突然有一瞬间意识到孟子荆比很多人都更公正，他内心自有一套秩序，不受舆论的引导，他只按照自己的是非曲直去判断，也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质疑批判，他每每问出一个问题都是有感而发的疑问。

这是一个新闻从业者的特殊感触还是他独一份的敏锐天分？

孩子抬头看了看孟子荆，怯怯的点了点头，小脑袋低着，对旁边的摄像机有点抗拒的害怕，孟子荆转个身，替孩子遮住一大半的脸，抱着孩子往屋子里走去。

“阿婆，你的儿子来了。”孟子荆的声音刚响起来，南阿婆就坐不住了，她左右张望着，嘴里重复念叨着，“在哪里，我的儿子，在哪里，在哪里？”

孟子荆抱着孩子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南阿婆几乎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她飞奔着跑上前，一把打横抱起孩子，搂在怀里。

孩子已经有一阵儿没见过她了，小孩子记性很差，他呆愣楞的被搂在怀里，也不挣扎也不顺从，就像一个被人摆布的布娃娃，看得孟子荆的心揪着。

事后，孟子荆在这段片子的重逢镜头里配音。

“这和我们看到其他的被拐儿童回家的一些场面出奇的相似，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在这样一场风波里，受害的是那些苦苦寻觅的父母，那个可恨也可怜的人贩，还是这些个面色如水，再学不会笑容的孩子呢？”

下午好。今天更新有点晚。

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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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