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 第13章 血缘

南阿婆并不多老，今年三十四岁，是S省大晴镇郭姓村的一个农村妇女，没什么文化，上到小学毕业就辍学了，她的丈夫是个酒鬼，婆婆说个智障，小叔子还有神经病，就是这样的一家子，南阿婆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她拐卖儿童赚来的钱成了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

应该说这个瘦瘦小小的女人有着很多人难以想象的传奇的经历，她常年在各大省市的村镇流窜，伺机拐骗年幼的男孩贩卖，大概是她长相很温和，又太过不起眼，因此从没有人怀疑过她。

经她手拐卖的儿童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她的手上握着南来北往的各种人贩信息，而且她是现在抓获的唯一一个重大人贩，也是唯一的突破口。

孟子荆上来反将了一军，开口就顺着南阿婆的谎话，“您一个人收养这些孩子不累吗？会觉得辛苦所以才不得已把他们卖掉吗？”

“哎呀，你这人真是太逗了，我听过不少人指着鼻子骂，当面吐唾沫的都有，唯独一个你居然还夸我有善心，哈哈哈！”南阿婆笑了笑，回话道。

柴辛的旁边还站了几个执勤的警官，他们算是例行公事，虽然领导批示说让国家电视台的记者采访，但是这记者的路子有点野啊，有点听不明白在说什么，年轻的警官需要问教一边的老警察。“前辈，这个记者非把话反着说干嘛？”

老警察掀了掀茶盖儿，目光沉了下来，“少说话，多看多听多学，你没看见这个南阿婆终于开口了嘛。”

被老警察这么一说，年轻的警官才意识到，这个南阿婆被关进看守所已经十来天了，一直问不出个头绪来，问什么都不说话，而面对这个记者，居然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话了！

“阿婆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听说你很疼孩子的，家里二十多个孩子，最多的一个养了两三年了，都舍不得卖，应该是和孩子有感情了吧。”孟子荆一边继续套话，一边眼神示意童禹在背对着的地方偷偷打开一开始架好的机器开始录像。

南阿婆的笑容戛然而止，那笑就僵在脸上，有种诡异的氛围。

“您还记得那个孩子么？”见南阿婆好像有所触动，孟子荆趁热打铁继续追问，他知道自己直觉敏感的问题真的问到点子上了。

“……怎么记不得，那是我儿子，不是拐来的！”南阿婆的声音突然从温顺变得尖锐起来，拔高了像是一只叫嚷着的鸭子。

“您是说那个你养了两三年的小男孩是您的儿子？”孟子荆跟着就确认，这倒是意料之外的答复，毕竟当初在南阿婆家里找到二十多个孩子，警方也压根儿没想过其中会有南阿婆的亲生儿子，这些孩子都被送到了福利院寄养，很多至今没有找到孩子的亲生父母。

“当然，那是我亲儿子，喝我的奶长大的呦，我带在身边好多年喽。”南阿婆一脸严肃，除去一开始见面的温柔，她好像陷入了一种极为魔怔的癫狂之中。

孟子荆冲童禹眨了眨眼，童禹心领神会，一边隔着玻璃幕墙的老警官也当即吩咐人去找那个孩子取样DNA，查证南阿婆说的话是不是真实的。

孟子荆接着和南阿婆追问孩子的事情，“您这些年一共带过多少个孩子还有印象吗？

“这哪里记得住啊，有的在家里呆很长三四个月吧，有的不到三天就能送出去，说不准。”南阿婆始终不曾提及一个卖字，大概在她的心底也不愿意多说这桩见不得光的买卖吧。

“最开始是怎么想到去收养这么多孩子的？”孟子荆也配合的用收养替代拐卖，维护这个女人内心的仅剩的安宁。

隔着一道玻璃的柴辛很不理解，有些不忿，“对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这么客气干嘛，还收养，手里不知道买卖了多少孩子呢，她夜里做梦都不会怕的吗？”

“这是策略，小孩子不要多问。”大概是孟子荆平日的教导太深入人心，宁怡心也下意识的拿柴辛当个孩子看待。

“什么鬼策略，假惺惺的能问出什么东西来。”柴辛嘟囔了一句，很是看不惯，说实话这还是孟子荆好脾气，要是他上去就不给这女人好脸色看，非骂的她知道做人才好呢，能拐卖别人的孩子去卖的人哪里还有什么人性可言。

“我怕是天生合该干这行吧，那些孩子看见我都不怕我，手里拿个糖抓个气球就跟着走了，不吵不闹的，多乖。”南阿婆想起往事，乐呵呵的笑起来，眉目舒展开来，依稀可以看出那股子美丽。

“你的意思是最开始不是拐卖孩子而是孩子跟着走？”这倒奇了怪了，孩子从小没有被教导不跟陌生人走吗？为什么还会不吵不闹的跟着陌生人就走了？孟子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荒诞。

“我小时候就是孩子王，四里八村的孩子都跟我玩得好，长大了还是一样，没人怀疑我会拐卖孩子，抱着孩子走路也没人觉得奇怪。”南阿婆笑了笑，嘴角弯弯像是在嘲笑世人的愚蠢。

“可是你本人并不是郭家村的人，你也是被人卖到这家的童养媳吧，怎么还会扎根在这个村子呢？”孟子荆终于脱去温柔的羽衣，披上坚硬的盔甲，一句话锐利到锋芒毕露。

别说他对面的南阿婆脸色骤变，就连外面的众多警察也是大惊失色，他们抓到南阿婆这么久，调查也没少做，居然不如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记者了解的多，真是惭愧啊。

“呵，小记者还是做了不少功夫的，居然连我的来历也摸得清楚。”南阿婆盯了孟子荆两眼，叹了口气笑道，“可惜，你不知道的是，我不是被拐来的，是被我亲生父母卖到郭家村的。家里有三五个孩子，养不过去了，就先卖女孩子，联系好人家，卖给家有残疾或者活不久的男人家做童养媳留个香火。”

南阿婆聊起自己的童年看不出半点其他不忿的情绪她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言谈起来却没有怨恨，她像是一个洞悉一切的老人，无悲无喜。

“在郭家村过得好吗？”孟子荆的声音低下来，像是一个老朋友在问候。

“好，挺不错的，一开始是卖给我小叔子当童养媳的，他是个先天性神经病，后来大哥的老婆死了，就把我又给了老大，哼，他们以为我不知道老大媳妇怎么死的，不就是被老大喝醉了打死的。”南阿婆语出惊人，她像是憋了很多话，藏在肚子里一辈子，那些深埋心底的秘密终于在这个窗明几净的待客室吐露出来。

这也是孟子荆特意要求的，会面选在了警察局的待客室，而不是看守所看望犯人隔着铁栏杆的冰冷屋子。在温暖干净的地方，人的心境也会变得平和，不自觉的会被孟子荆带着说出很多话。

“要不是我能赚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南阿婆最后感叹的一句话让柴辛有点哑口无言，他想起刚刚放的狠话，现在想想这个女人也是不容易，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啊。

二三十年前的中国乡村确实有这样那样的陋习，在没有计划生育之前，家里养六七个孩子也是常态，重男轻女的观念深入人心，因此两方情愿的情况下买卖孩子的情况并不稀奇，但是他没想到在经历二三十年之后，还有人奉行这样准则，她是这个陋习的受害者，也是这个陋习的“传承者”。

“所以你心里，父母都不在乎孩子么，那些孩子只是你的买卖的商品是吗？”孟子荆没有沉陷在南阿婆苦痛过去的回忆里，而是紧接着问道。

这个问题让南阿婆沉默了，她盯着手里的热茶发愣，茶杯口有热腾腾的蒸汽冒出来。

“你在乎自己的孩子吗？那个你的亲生孩子为什么舍不得卖掉呢？”孟子荆紧追不舍，他在质问，也在逼迫南阿婆认清自己的内心。

南阿婆还是不说话，她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沉默，不发一言。

“如果有人出钱买那个孩子，你会卖吗？”孟子荆换了一种说法，做出一种假设让南阿婆选择。

“不会。”这一次，南阿婆几乎没有犹豫就回答了。

“出很高的价钱呢？”孟子荆一看有门儿，紧接着补充一句。

“那也不卖，这个孩子是我留着给小叔子做香火炉的，他是我们郭家的。生是郭家的根，死是郭家的鬼。”南阿婆像是找到了信念的支撑，说话语气也坚定了。

这样的答复有点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孟子荆敏感得察觉到南阿婆和这个小叔子有种不一样的情愫在，他略一思忖，还是问出了下一个问题，“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您的丈夫还是小叔子？”

“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我捡来的。”南阿婆的回复更让人跌破眼镜。

“既然不是你生的，怎么能算是亲生孩子呢？”孟子荆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好笑，但是他的面色还是一如往常的镇定自若，不流露半分其他多余的情绪。

“那是喝我奶长大的，我是人啊，喝的是乳汁怎么也会带点血缘吧。”南阿婆回答对了理所当然，别人甚至不能反驳这样的歪理邪论。

玻璃幕墙外的警察议论纷纷，他们还在争论这奇怪的观点，喝了奶孩子就是自己亲生的？

哪里有这样的说法，但是孟子荆却愣住了，他想起柴辛兴高采烈的和自己炫耀，幸遇长得像他，献了血所以有血缘关系的谬论和如今南阿婆所说的喝了奶，还自己就是亲生的言论，不是如出一辙的荒谬吗？

只是南阿婆义正言辞的话让人都不忍反驳，她是真的这么认为啊。世界上最难的不是一个人说着歪理无法反驳，而是一个真的把歪理认为是真理，你一旦反驳，不是戳破谎言，而是戳穿心灵。

午安，小天使们。

最近沉迷打游戏，有小天使打屁股么，当前竞技模式八十几个小时的天使姐姐等一个法鸡小姐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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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血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