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一瞬灭掉,打断了处在紧绷时刻的我与她的下半段话。
“灯烧了…江叙,跟我来,我给你找体温计。”
我原本只想站在原地,我实在挪不开步,可今夜的她不知怎么了,始终忽视我,一味的拉起我的手走向她的卧室,我和青枝平日里很少生病,所以家里的药呀什么的都是随便放,一年前放的,一年后就忘了,所以每回生病都是再出去买,毕竟药放一年也不能吃了。
可这回,不太一样。
她径直将我拉入卧室,空出的那只手将门带上后,她转身面对我,我能感觉到我的睫毛正不断颤抖着,我将一切情绪咽进肚子,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冲出身体,悄悄地,轻轻地,一个吻落在唇角。
随后,她放开我的手,转身从床下拉出一个塑料箱,里头装满必需药品,还有些没有标签的白色瓶子,她从里头翻找出体温计。
“喏。”
我接过体温计,拉开衣领塞进腋下。
“难受为什么不发消息给我?”她单膝跪地,因为有月光,不至于让我看不清她,我坐在床上,垂眼看她,她抬眼看我,再次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摇了摇头,只是摇头小幅度地,扯出一抹笑来,不深也不浅,可眼前却模糊了。
忽然,她起身走出卧室,我细细听着,她往右走了,右边只有两个地方,厨房和我的卧室,听脚步,她进了我的卧室,我背对月光,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晃晃脚,笑容却淡了下来。
直到她拿着糖罐进来。
兴许我怔愣的目光太过憨傻,她走近笑着抹了把我的头发,我能肯定现在的头发定是乱糟糟的,即使她不动。
“江叙,十分钟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将腋下温热的体温计取出。
“36.8。”她对光看着,“没发烧。”
她再次看向我,接着将体温计收起放入医药箱里。
“想吃糖吗?”
在她将糖罐拿进来时我就猜到了。
她今晚如此热切又不管不顾是因为什么。
我有些意外,心底密密麻麻都是抗拒。我真的不明白,只有在这件事上,她才肯低下头吗?
可当青苹果味的糖递到我的嘴边,我还是张开了嘴。
青苹果的味道在嘴里肆意冲撞。我闭上眼,等待花开。
可,她迟迟没有动作,边上陷了进去。
“江叙,我的世界一直很安静,只有在你睡着的时候,与你亲昵的时候,因为那是离你最近的时候,你的呼吸,你的起伏,只有这样,我才真的能感觉到你的存在,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你究竟说了什么吗?那我现在告诉你。”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声音,并没有我所想的那么软,混合着呼吸的沙哑,像是刚大病一场的人,你第一次说梦话,是六岁那年,我们在一家小小的破旧的旅馆,铁床硬板硌人的很,你一直睡不安稳,我就只能抱着你,靠在一丝温度都没有的床头,摇啊摇,天要亮时,迷糊间听见你说了一句,不要杀他。”
“妈妈。”
我再次睁开眼。
怎么会是妈妈呢?可是,邵青枝,你不相信我吗?你不是最相信我的吗!
再一眨眼,我捂着嘴,低头吸着鼻子。
“第二次听见你的声音,也是在六岁的时候,那天你发高烧,店里忙得不可开交,你说不了话,只能抓着我的衣服跟着我走来走去,偶尔滚烫的汤汁洒下,浇红你的手,你也没让我停下,只是忍着,直到我迟缓地发现你的异常。那天晚上,我和你说,江叙,难受就停下来,你闹一闹我啊。”可一直到现在,在我生病难受时,都是等她发现,才处理。
“那天晚上,是火灾,你告诉我火灾的真相,你说,对不起。是你偷了小卖部的打火机去点了客厅的火,你以为家里只有你爸爸一个人,你以为妈妈不在家,你以为这小小的火不会构成太大的灾难,你以为你能和妈妈离开这,直到你妈妈出声。”
我捂住邵青枝的嘴,我不断祈求她,别再,说下去了,不要。不是她。是我。
“第三次听见你的声音,是在七岁的夏天,我希望你去上普通的小学的那天,你和我大闹一场,早中晚三顿饭都没吃,那天晚上我去找你,我想和你聊聊,你睡了,口中不断说着什么,我凑近听,听见了你说,翩翩,我很爱你。我当时听见可郁闷了,直到第四次...第五次...我终于听懂,那是你的小名,你的妈妈不爱你,你是个不懂爱的怪物...你是个帮凶!你妈妈和你爸爸设计杀死了许多无辜的人!”
“是你,亲手杀死了那些人的希望。”
“你压根就不懂爱。”
“够了,邵青枝。”我缓缓站起身,“我说,够了。”最后这一句,我不住的颤抖,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既然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去告发呢?”
“因为,我还不知道那座坟在哪,你埋的项链在哪,因为那个时候,我爱你。”
“江叙,你终于开口了。”
刹那间,风灌入窗户,掀起白色窗帘,一声清脆的掌声落在邵青枝的脸上,是我打的。
我再也,说不出话。
奔入黑夜,祈祷天明的,从来就是个傻子。
邵青枝,我要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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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ony:如果要走的话,参加完我的婚礼再走,明年夏天,我希望在此之前我的家属能在。
Peony:关于那件事,之前不会,之后也不会。
-
我蹲在楼梯口,嚎啕大哭,在黑夜侵蚀我的最后一个瞬间,我再次听见那个声音,“翩翩。”
不是我很爱你,是“我恨你。”
翩翩,偏偏。
在那之后,我照常归家,不过,不同往日般将时间耗在家中,我走出家门,开始寻找兼职,但一路坎坷,那夜过后,我尝试过无数次让自己重新发声,可事与愿违,我又恢复成从前那个哑巴,因此哑巴加上高中学历,使我在这个社会寸步难行。
再次被老板赶出,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着,直到一个十字路口,一辆红色的,熟悉的车将我拦下,车窗摇下,是商楚宜。我皱了皱眉头,她将墨镜摘下,歪头问道,“你好呀,小江叙,在这做什么呢?上车,我带你遛遛?”
我摇了摇头,后退一步。
“那,等等我好嘛,我去停个车。”
她朝我眨眨眼。
红车从视线里驶离,几分钟时间,竟是我这几天第一次停下来,前几天的奔波令我筋疲力尽,似乎已有许久不曾这样过,甚至时间跨度以年为单位。
我叹了口气,就在这时,肩被人拍了拍,“走吧。”
我扭头只见一个背影,她先行一步,而我默默跟在她的身后,这趟没有目的地,只有试探。
“真是难得呀,难得能和江叙出来玩。”她揣兜,步子轻快,“今天你的护花使者呢?”
她甚至没有回头,我冷了冷目光,停住脚步,知道这时,我才发现,她一直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在我的脚步声消失后,她迅速扭头。
“从前我就在期待,那么可爱的江叙,声音会是什么样的。”她眼睛亮亮的,笑容也真诚极了,如果从没听见那通电话,我会相信她现在的一切,她对我的真心,可真心瞬息万变。
我始终猜不透,猜不透出现在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的的确确就是个不懂爱的怪物,她没说错。
回想起几天前的深夜,在网上搜寻兼职累了便想出来喝口水,没曾想,听见了一通令我更加坚定离开的心思的电话。
邵青枝站在阳台,来回查看手机,我本来没想理她的,可一眨眼的功夫,身体就自己来到了阳台边,推拉门没关严实,随着“咔嚓”一声,打火机点燃香烟,小缕白雾升起,她将电话放至耳边,
等待接通的这几秒异常难熬,果香的烟味顺着门缝溜了进来,我捏着鼻子都没能挡住烟味的侵袭。
终于,电话接通了。
只听邵青枝说,
“我照你的话做了,目的也达成了,记住你的话。”
“否则,我有办法让你这么多年费心安排的一切都付诸东流。”
“商楚宜。”
短短三句话,迎接我的是一夜无眠。
“江叙?”
“江叙!”
我瞬间回过神来,周遭的路人因为商楚宜的声音频频回头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抬起手,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听见了想听到的话,很是愉悦,她眯着的眼睛可比她嘴角的笑真诚多了,可经历这么多,我也不敢确定,我了解的她是否是真实的,她的那些小动作,也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吗?
她朝我走近,边走边说道,“你最近在找工作吧?”
我点点头,没有否认。
“跟着我,只需要端茶倒水,替我安排好接待的事宜就行。”
我想拒绝,她接着道,
“一天一百。”
她这话一出口,我更想拒绝了。
“是这工作值一百,还是我值一百?”
原先轻松的眼神被严肃代替,她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急着解释,她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是不想欠着我吗?”
“你从不欠我。”
我闭上眼,等待花开——
这章自己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了,可以配合邓紫棋唱的唯一这首歌食用[奶茶]
糖罐好久没出场了,浅浅宠幸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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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