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时间刚好 第13章 把纸拿出来

老师有老师的计策，学生有学生的对策。正可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总有人把没背会或没背熟问题的答案抄在桌面上，在听写时用校服袖子遮起来，从未被点名过。

还有人把答案写在盒装优酸乳的背面，混在密密麻麻的黑色的小字体里，自我认定为——和说明完美融为一体。

也有人把答案抄在胳膊上，手心里，反正看起来又正常又方便就好。

大家仿佛做足了一切的准备。

而我，始终拒绝把答案事先抄下来。我，只想依靠自己的力量。

“把纸拿出来！”随着这令人猛然惊醒进入高级备战状态的一声令下，只能说明——我们文化创新课时听写开始了。本课时的每个问题都很长，平均达到110字以上。边老师问了七个问题，有两个是他临时兴起从前一课抽的。课上一片沉寂，课后一片哀嚎。结果课程结束方才隔了五十分钟，下课铃声一打就看到老边推门进来。十分出奇的，他自个儿拿着一沓听写纸，冷着脸快速走过讲台，往讲桌上一放，开始一个个点名。

“你字写这么丑是什么意思？老夫看不清能过吗？是想高考也给我写成这个破样子？”还没回答就被怼。

“只写大纲？你觉着我能多给你30秒还让你犹豫一下？”写得少被怼。

“不写完？不写完就接着答下一个问题真以为我老眼昏花了？” “不是，老师，我来不及空下……” 真没有一点空闲以为他这里那里的啊……

“给你一天背不会，给你一万年能不能背得会？老夫能有一万年等你背吗？不要给自己找理由！”不要找理由？她还一句话没说啊，先知班主任，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被怎么评价全看他心情。

“最后两个问题空下，嗯？”“没通知没来得及准备。”“没来得及？才学完一星期你就忘了？你这是要把老夫累死也教不会了？怎么不回家做一条咸鱼！”

我想那些都是老边自个儿的事儿，课间嘛，他说他的话我写我的题。他还没叫几个人，夹着书本一阵风似的出了门了，课代表立马跟了出去。我只看到一沓听写纸被遗弃似的躺在讲桌上，像数不清的枯叶，萧瑟冷寂。我感觉班里静得出奇，每个人都像是在默默等待着什么。想要立刻知道答案，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课代表进来了，轻轻关上门。她吸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很严肃地说道，“边老师今天的确很生气，他说没过的一个问题抄十遍，下午上课前交。桌上的听写纸可以拿回去了。”

张大嘴不知何时打探到的消息，推开门张牙舞爪地站在门口，拿着一沓听写纸有模有样学着老边的神气，“今天你们让我很满意，看看，多少人没过，啊？一个问题抄10遍！下午放学前交过来！”来字的语调提得老高了，看似深谙老边的心理，这失望透顶之后严肃的威胁也不忘采用日常的腔调。不过老边的脸色看起来，着实铁青得厉害。“哎……六班同样伤亡惨重啊，兄弟姐妹们，保重。”张大嘴双手握拳，一脸严肃，转而倒着冲出门就溜了。

班里早已一阵轰然，“还有三节课就午休了啊，抄不完啊……”“我们是上不了其他课了么？”“所以，其他课的老师在我们班的地位可见一斑，可怜可怜……”“求其他任课老师大胆联名上诉边老师啊各科代表们。”“怕是没人敢和老边较真……”

“开抄吧同学们，事在人为，我们是不认输的文科生！”总有人天生乐天派励志还给力。

“不用挨铁尺打了就跪恩吧！”“这么多人他怕是教训不过来？”“有道理有道理。”也有人绝对现实主义。

还有人算着，“一个问题110字，七个770字，七十遍7700个字，啊……”如此另类视角。

吐槽归吐槽，我们最不缺少的就是执行力，接下来所有的课，大家都在奋笔疾书。任课老师讲着讲着走下座位，“哗啦”响起的，是几十个人非常同一的收书声。任课老师停在原地，面露疑虑，没有追究，继续讲课。如果坐在后面，准看得分外清晰，这反应，绝！绝无仅有的无需排练的整齐划一的“哗”。一连好几节课大家都胆怯心虚，这完全考虑心脏承受能力的时刻啊。

我午休时间抄的，用两支笔抄的，我字写得飞快还超丑，写过头时越写越气用力过猛一笔划破了纸——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却偏偏触碰了他的禁忌敢用两支笔……我写不完我无所谓我不管哪怕他再很可能会给我多一点的刁难，想不想担都得担，我没在怕的。宁愿被叫办公室也不愿牺牲上课时间，真是不服气不明白他！难不成我只需要学习他教的那一门课程吗？无时无刻地背，翻来覆去地背，不情不愿地背，千遍百遍地背……

收抄写纸张的时候，课代表拿着有八厘米厚的一摞纸，问还有没有人漏交。一个同学大喊，“我们1501的《红楼梦》问世了啊！”“我们用半天时间写完的啊！”“一把辛酸泪，谁解其中味！”“啊！……”

隔天同桌拿着英语单词罚抄纸很默然地看着我，我还低着头读选择题题目没注意，她“砰 ”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等等我先把这道题想完，然后自带延时效应地问，“今天情绪不在线？”

“没，英语老妖婆让我重抄。”

“她很少打回罚抄的啊。”

“我拿四支笔抄的，相同点太明显了，她对着笔记能看出来。”

“喔，”我一时有点目瞪口呆，“四支笔怎么拿得住？”

“先用胶带粘在一起，就很好写了。”

“四支笔写起来会慢吗？两支笔速度快一些。”

“我以后抄英语单词都绝对一只笔！”

“其实一抄起来也挺快的，加油！”

她皱皱眉，又点点头。我就想到，既然到现在老边也还没追究我用两只笔抄，就意味着这件事已经翻篇儿了。大概太多了看不过来，放心了放心了。

漫长的日子里，只要一闲下来就觉着无比孤独。我靠着宿舍门，看着窗外，以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发出感慨，“真是太孤独了……”

“作业写了吗？书背了吗？错题改了吗？还有时间孤独吗？”冀雪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又有些萌，我转过头时她正背对着我坐着，在验抄纸上写着什么，想来也是化学方程式……或物理公式了。

“冀兔兔。”我走过去乖乖坐下来，靠冀雪晴很近，呆呆看着永远十分冷静处事并且永远都明白自己现在要做什么事情的她。

“唐唐，人本孤独，所以我们要学会享受孤独。”

有些孤零零坐着的我突然就笑了，“冯佳敏……还是文科生更有温情，深知我心。”

“这就是我们的人文关怀。”

“关怀一下我吧。”

“关怀一下作业吧。”冯佳敏啊，她的人文关怀分明只有十秒钟。

“啊，你们……”结果一偏头，就看到她们都已经在很认真地在伏案写题了。

“某个夏夜，你正抬头仰望，多广阔无垠的星空啊。”班里响起一阵笑声，我就看到一门心思仰着头仿佛真的看到一篇浩渺天空的老边。老边什么时候开始研究星空了，这是搞哪样？会不会接着就讲起星座了？不不，想来又是我孤陋寡闻且异想天开了。“这时候，你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神秘感，一系列问题叩击头脑：‘我是谁？’‘世界从何而来？’‘世界是否因为我而存在？’‘我们的生命意义和价值是什么？’” 是什么？“当你想问为什么的时候，就是我们学习这本哲学书的必要性所在了。” 切……问了半天却不讲。不过，不得不承认，士别三日的确应该刮目相看，老边讲课的开场越来越引人入胜。

终于等到政治第四册书——哲学。能够细听哲学，是我分班时填了文科最主要原因了，所以我一直坚定的认为，学完哲学，以前那些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准能迎刃而解了。

为什么妈妈总是有发不完的脾气？为什么现在的我们需要倚靠着父母的扶持？为什么爸爸告诉我的就只有“好好学习”？为什么我要活着？为什么人会孤独？为什么我初中同桌喜欢了其他女生还删除我好友？自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觉得一切都枯燥、乏味并且无聊，就算我什么都做得很好，那人有一天就忽然，毫无理由地不再和我一起玩了，随他一同离开的还有我的欢乐。为什么我恨他并且不想再见到他？

只是——好像遇到邬瑞泽以后，我便一门心思地想着好好完成作业然后奖励自己可以抽时间去见男神。这些所有尖锐的矛盾开始在我心中悄无声息地藏匿起来，现在这幽微深隐的疑问，有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显露，也只是，一瞬间。

课好听，听写难过。

第二天继“把纸拿出来”之后，哲学智慧的产生与起源、哲学的本义、哲学的任务，老边都没听写。他问了一个问题，“哲学的含义？” 本义？含义？涵义？定义？……啊，是哪个？我好像背了书了反而更分不清了。我把我背过的并且能瞬时记忆起来的都写了。正确答案是“哲学是系统化理论化的世界观，哲学是对自然、社会和思维知识的概括和总结”，写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时间写了。

自习课，老边又坐在最后一排某一空位开始点名字了。

“知错了吗？”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位男同学。

“老师，都是我的错，我现在绝对背会了，你随便问。”

“来，手。” 啪！“一次，”啪！“两次，”啪！“三次！”他每一下都数着，像是连牙齿都用了很大的一股子力气，他把声音从牙缝里放出来。表明了就是，就算知错了，也不可轻易饶恕。“来，背一遍。”只有行动力能够证明一切。老边说，“好了，走吧。”

“唐晚。”他看着听写纸，没问我“知错了吗”这句话，我竟莫名有点沾沾自喜，转瞬反而又开始痛恨这无法控制的低级的人类情绪。他看起来好像一脸愁容，叹了口气，“你写的是什么意思可以给我解释解释吗？老夫实在是不明白，一个含义能让你写成这么复杂？”

他今天一改常态，没有阴气沉沉，我反倒不敢说话。

“都同样是坐在一个班听课，”他顿了下吸一口气，又转变了思想，“你是坐在班里听课了？”

我应该回答吗？可是他的确知道我是坐在班里的，都是什么问题啊？……快提问吧我会背对的，他为什么不可以直接提问？给个痛快吧……我竟然还是没回答……

“手。”

我把右手伸出去，“啪！”总是比意料中痛，铁尺不住地来回颤，回响渐渐弱下去。我还是会急忙收回手，随着痛觉的刺激有滴泪像往常一样集结在了眼眶里，他没提问。“三下，别人打三下，你也不例外。”听起来格外公平与冷漠，后两下打得轻，过得快，痛得烈。我背过了，他说了一句，“学哲学就得受点苦。”

手心火烧似的痛，接着我用右手拿起笔继续写今天的作业了。依旧要用这只手完成十遍的罚抄，我不说我能忍，痛觉在忙碌和压力里就归于麻木了。

至少我明早一睁眼，知道昨天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一大早就可以安心的站在跑道上，远远看到我想见到的他。想到邬瑞泽，多好啊，没有比能见到他更美好的事情了。

重要的话说了千百遍，今天终于有回应——就是要收藏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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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把纸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