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时间刚好 第12章 写信

晚自习打铃前，我把作业摆好，两只手撑着脸看着前边的黑板发呆，不知不觉就念叨着——

“每天都上晚自习，如果能在18班教室上就好了。”

“想去看邬瑞泽吧？”身后传来凌梦冉古灵精怪的声音。

“才没有！”天啦我是想着想着就说出来了吗？被听到也太不好意思了吧……我赶忙很理性地补充了一句，“他都放学回家了。”

“他的书留着啊。”

“好主意。”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凌梦冉，你帮我查查香槟玫瑰的花语吧。”

她拿着手机很快输入，我凑过去很认真看着屏幕，上边有一行可以令人兴奋到尖叫的小字——“我只钟情你一个。”“喔，你问这个？是要给他写信吗？”“给他，写信？”这四个字灌进耳朵里，就好像我现在已经立马告诉他一遍“我只钟情你”一样，我的脸忽然噌的一下子烫起来，我连忙摇着头，“没有，没有没有。”却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笑得像个小傻帽儿了。凌梦冉满脸笃定地瞧着我，“你的表情已经向我透露了答案。”她说完就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立马转身，立马镇静，边往座位上走边摆手打发道，“写作业了写作业。”此事容后再议。

结果我一整个晚自习都在合算着，在深思遨游与集中精力的矛盾之间挣扎：“今天下晚自习不能出校门，所以现在应该思考题目。”“明天中午宿管阿姨查寝，啊天，集中注意力做题！”“明天下午放学后，可以。哇，那么，我放学后第一件事情——去学校对面文具店买信纸！”“所以现在必须赶紧学习！才能奖励自己买信纸！”

每天放学特意经过18班门口的时候，我都觉着那长方形的褐色木质班门特别神圣庄严，就像，班门后有着童话中的奇幻而又庞大的神密力量。我在心里想悄悄靠近一点，在行动上却是始终保持着距离小心翼翼地观望着，稍稍看一眼就立马跑开，绕远了走，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世人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这么过着也有些日子了，我始终乐此不疲。

但我的心思，总不敢给无关的人知道，因为我永远无法判断他们知道之后是有一副事不关己只看好戏的嘲笑嘴脸还是会有认真思考感同身受的关怀备至，关怀是不会有的，因为蔑视不被理解的微不足道的情感根本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真理总是在世人铺天盖地的怀疑、指摘、唾弃之后，在漫长的岁月长河的浪涛之中，姗姗来迟。没有耐心、急功近利、暂时欢乐似乎来得更加容易，有甚唾手可得。所以没人在乎你现在快不快乐你坚守的东西值不值得，他们只想一吐为快只想在这百无聊赖的生活中找到点什么可供嘲笑的新鲜事，他们从来如此，成群结队而又不可理喻。

我想，我又已经想起那旧败残破的年月了，最天真伶俐最毫无防备的年龄阶段也是最备受折磨最无法释怀的年岁日月，青年的创伤无法痊愈啊。就如此的在我最想逃离记忆中，在我最想修复的心思里，在我最想遗忘的感觉之后，不依不饶，随着任何微小的一闪而过的相关信息而出现，永远失控。

……

周五下午放学后不算久，提早去晚自习的我再次路过18班，里边一个人也没有。我便大着胆子走了进去。大扫除后刚擦过的水泥地还没干，一阵阵天山甘泉特有的凛冽的味道随着初夏水蒸气的上升四散开来，充斥着整间屋子，雾蒙蒙的。我走到教室后面，找一个就近的位置坐下来，记得很久之前邬瑞泽就是坐这里。我看着前面摆放整齐的桌椅，全班也只有很少几个桌兜有留书。我就想，“如果他没有留书的习惯呢？过了这么好些日子座位早也调换过了，那么在五六十张桌椅间找到他的位置岂不如同大海捞针？没有一点儿线索啊——不行，只能当面给他了。可是让我当面给他一封信我会紧张到晕过去的！……啊，保持冷静，先看看情况。” 从第一排窗户边到倒数第三排墙壁边，四分之三的桌兜尽收眼底。就这么不经意四处观望间我瞥到前排桌兜里很整齐的放着两本书。英语中有条语法是，主谓一致——就近原则。我蹑手蹑脚走近过去坐下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封面上的名字——“邬瑞泽”。

邬瑞泽？不会……不会写错了吧？天啦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真的吗？就……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给找到了？难以置信，电视剧里的恰巧难道是真的可以是真实的？邬瑞泽也有把无关乎于作业的书本留下来的习惯还是他今天恰好留了本书？

喃喃自语着，我打开这本语文翻译，一页页翻看，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似的屏着呼吸，庆幸于我们文科班的学习进度快。我把他空着没填的几个实词解释补上，在后边自己翻译时遇到瓶颈的地方标注了提示。把我的信放在里边，合上书，轻轻放回去。心满意足的小心翼翼地走出教室，像只刚出笼心里还害怕着被猎人发现的小鸟，飞快地奔向自习室。

“将语代琴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一如既往的放学，上自习，下自习，我一天可以路过18班教室三次。只有在放学后没什么人的时候，我才会进去看看，走到邬瑞泽的座位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看看他的书再按照原来的样子原原本本的放好，好像我认识他很久了也好像，刚刚方才是我认识他的第一天。只那一小会儿，心是满的，离他的所属物越近，似乎也离他越近。

而后，是突如其来的暑假，紧随暑假而至的，是极其充实的十天连上的英语补习。我真的极其偏爱英语了，但对于这不足半月的暑假我并不偏爱。

又是一年开学季，一班终于搬离了黑漆漆的实验楼，融入高三年级大军的队伍。“回归大集体的怀抱，你们都不准给我飘。我们一班向来低调，如果让我逮到谁！”老变的忽然重音吓我一跳，哎，金刚的日常发神经，“和旁边的、对面的、斜对面的任何人打打闹闹，家法伺候。”

大家默不作声。“明白！”欧烨大声应和，“明白！”男生们都跟着大声应和。但是，张大嘴被调去六班了，六班是我们的下一等级的兄弟班，六门科目中有三门科目的任课老师和一班相同。

夏天天气炎热得紧，在教室里闷久了大中午顶着大太阳回宿舍，一进宿舍门就一身的热汗。赶紧拿着脸盆接满了温水，在白色水池旁哗哗的撩水洗脸，用热毛巾擦拭颈项，衣领弄得有些湿就拧干毛巾搭在棚子边上端着进屋去了。天气热，弄湿的衣领以及头发在做题对我过程中不怎么在意就干了去，倒是也不用费心分外省事。

更不用费心的是，学校给发了住校生补助。周六放学回宿舍，我和冯佳敏就欢欢喜喜地商量着，“去逛超市吧？”“买好吃的喽，走起！”一路上天色已经暗下来，我在休息时间就很容易迷迷糊糊，出了校门她就一直牵着我衣袖，直到过了马路。

我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你干嘛？又看哪个偶像剧推送了？”

“哪有空？还不是看你走路都发呆，怕你自己走着走着自己主动撞到车上去了。”

“我刚刚在发呆吗？我没注意到，可能上课上太累了吧。”

“一天天的总那么累，如果没有我你怎么办？”

“不还是有你嘛，而且你看起来特别的有精气神儿。”

“我得看着你，还得多操点心。”

“你说得对，说什么都对。”

“所以，你看，” 她就推我，直到很靠近马路边的绿化带了，“你走在马路外侧，我走在靠里面一点儿，我保护你。”

“老实说从哪儿学的？”

“从我脑子里想的。”

“感动到我了。”

“真的吗？”

“真的，你最棒了！”

“那就快走，买完东西你就可以回去补觉啦。”

“睡觉是我所有的动力啊……”

不用计划之中，就一定会又到晚自习。我只要稍微想着休息一下，这整个晚自习就睡过去了，不能休息，坚持过十点整就不会再觉得困了。

有时候一进晚自习室先喝了咖啡，还是趴着就睡了，过二十来分钟，依稀里觉着冷就隐隐约约的想到他，如果我一睁眼就看到他出现在门外就好了。可是，我坐起来看着视线里从模糊到逐渐清晰的门框，没有人站着，他不上晚自习的……我立马摇了摇头，喝口水，保持清醒，开始写题。

搬离了实验楼之后，我便也无法看到邬瑞泽打球了。一天里阳光正烈，我穿过草坪准备回去宿舍，忽然就想到这一件事儿。午饭后写了十来分钟作业，盯着手表上的时间，我提前半个小时出门，跑去小卖部买了一瓶冰冻的矿泉水，这样等我到他的班级，据下午到校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冰块化了水也依旧是冰凉的，在炎热的夏季刚进班门的瞬间拥有了一瓶冰水，想想就觉得是极解渴的。拎着瓶盖儿，跑上三楼去了18班教室。午休时间短同学们也大多卡着点儿来，这时候教室里只零零散散坐着三五个人，有人正趴着睡午觉有人正低头看书本。

我很容易就找到邬瑞泽的座位，天青色的笔记本、星空蓝的笔盒，还有他习惯性留在班里的书，这一切都鲜少改变的，令人感觉分外亲切。我轻轻走进去把还带着白汽儿的水瓶放在他桌上书本旁边，并留下了小纸条。那时候我觉得，是对他半年前拒绝我而未得心理圆满的一种补偿了。尽管我自己也并不分明，我要的圆满是什么？

记得开学之前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文具店采购足够多的且封面足够令我赏心悦目的笔和笔记本。那时候挑选着，看到喜欢的，就想给邬瑞泽也买一本。男生会喜欢什么颜色的本子呢？他喜欢黑色，对！每次见到他他都穿着黑色的衣服。于是我选了每一张都是黑色页面并且包装很精致的比巴掌大一些的纸张不多的一个本儿，顺带带了只银色荧光笔，在上面写了几句话以标示出处，乐呵呵把笔别在本子上别好。但是，那会儿也暂时先没有去送，如今倒是有办法了。

很久之前孙七七朋友说可以帮我找到他的联系方式，但社交软件上显示禁止添加。我是心心念念的最终通过登录七七的私人账号在邬瑞泽空间看到他转发星空系列的抱枕床单的，就想着，他会喜欢星空系列的物品吧。于是我打算攒钱收集心空系列的学习用具了，并且趁着晚自习的空当把本子放在了他桌兜里。

下次再来时，发现他一直把小本和他的那些书放在一起。我觉着小本不实用，出去逛文具店时，我又添置了一个天青色封面的可以用来记一学期笔记的大本儿，他还是把它和他的书放在一起。

后来我终于攒够钱买了一个很赞的笔盒，是淡蓝里面墨蓝星云盒盖的纸质笔盒，很精致，精致到让人舍不得用，我仿佛可以从那片星空里看到自己充满玄幻色彩的童年。逛了很多遍学校对面的书店，一家又一家，来回看，一个周六放学之后又一个周六放学之后，才终于积攒到四五枝很满意的好看也好用的星空系列的笔。一支雾蓝、一支零散藏蓝、一支薄荷绿、一支暗蓝光紫以及一支弥漫黑紫，我按着色差整齐罗列在打开着的漆黑笔记本上。那一瞬，仿佛整个夜空都出现在我面前，静谧的璀璨、清冷的深邃，在茫无边际的空间和漫长无度的时间中发生着幽微巧妙不易察觉的变化，又好似有一股自远古而来的深厚且巨大的力量存在着，比永恒更加久远。

就这样工整地摆放在桌面上，他看到的第一眼，就可以足够喜出望外啦。

每到周六放学之后，同学都散去了。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拿一封水蓝的信纸，坐在排排整齐的桌椅间充满企盼的准备写些什么。我似乎是有好多话想和他说，那么一个我十分喜欢的人，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儿就可以让我的整个世界都变得安宁平静起来的人。我想着他，在静默里执迷，浑然不知天色已暗，我手中的笔只一如既往地在信纸上写着，我只知道我所有的意念、思念、想念，都在此刻的笔尖。

去送信时看得清晰，他把我送的所有东西都一直都放在桌兜里，和不断变换的书本放在一起。

往后的日子里，我也总会给他写些零星的短信。我只是出自本心的想这么做，她们说那会在他心中点燃了他一生中只可能燃烧一次的烈火。也许不是一次，但这烈火没有热量，也只是随着我写下一个个字的同时在我周围闪烁出无限飘渺优雅的金红色火焰，我喜欢这感觉，现在我全部的思想里只有我和这封正写给他的信。在新一天阳光照进窗户的清晨读这封我暗夜里写完的信的时候，希望他会认为以前见过的我很美，相信我的冰雪聪明，并且来日会梦见我。不，他很忙，我们都是一样的繁忙，我希望他睡个好觉，只在清晨读我这封信的时候感到欢乐和愉悦，他可以正大光明地也可以偷偷地笑。

吃土使我快乐，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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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