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深见刘三瞎子走远了,才骂道:“呸!还敢跟老子斗,嫩了点儿!狗东西!” 李二突然从柜台下面爬了起来,道:“哥,吓死俺了,刚才好多人啊!”李深道:“是好多 ‘狗’ 啊!” 又想起了五五分的五千块大洋,就像是发了羊癫疯似的满地打滚。李二道:“咋嘞,哥。”李深大笑数声,道:“今天夜里,咱就成富翁喽!知道捞了多少不?!”李二问道:“馄饨啊?”李深喝道:“你这猪头!不是馄饨,是钱!五千块大洋!” 李二道:“那又咋地。”李深冷笑道:“嗨!得了!跟你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真真是 ‘话不投机半句多’!你知道五千块大洋,加起来是多少馄饨吗?”李二笑道:“俺知道!”李深道:“你知道?!多少?” 李二道:“没有一个馄饨。”李深道:“你会不会算数!五千块到你那就变没了?!”李二笑道:“哥,你想,要是你到一个没有馄饨店的地方儿,五千块大洋也买不到馄饨嘛不是。要是有馄饨店的地方儿,一碗馄饨也不值那么多钱嘛!”李深喝道:“真他娘的扯犊子!你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吧?!哥告诉你,五千块大洋买的馄饨,都可以把你个小兔崽子活活给压死,懂了吗?!”李二问道:“哥,馄饨是用来吃的,怎么能用来压死人呢?”李深喝道:“猪!我这是打比方!这种钱财来之不易,只因为你是我亲弟弟,否则我都不会跟第二个人讲的!”李二又问道:“哥,你既然不会跟 ‘第二个人’ 讲,你不是跟俺讲了吗?” 李深笑道:“所以说你就不是个 ‘人’ ,行了吧?满意了吗?!你现在就闭上你的猪嘴,等着吃馄饨吧!”客栈一楼兄弟二人高兴不题。
却说在这同一家客栈的第二层楼,九号在第二间上房中,正等待着逃跑的时机,忽然见刘三瞎子领埋伏之人离开了。又见李深还是没走,还跟那个胖掌柜聊天,于是暗思道:“难不成这间客栈就是李深开的?我怎么那么多客栈没投着,偏生投着了这是非之地呢…真是 ‘冤家路窄’ !可恶啊!当年他来上海时,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现如今,《城防布置图》被盗的消息人人皆知。日本人之所以不敢通缉我这张脸,是因为不确定送情报之人到底是谁。如果不是我送,他们又通缉了我,反而将他们那些搜查之人误入歧途了。如果我今天不浪费一点时间,趁着柳林镇城门还未关闭就进了城,今晚都能见到同志们了。可是如果李深认出我来,而且还这么巧就是在柳林镇的附近,那我送情报的身份是绝对瞒不住的。虽然这二楼的窗户离地面也不算太高,要我跳下去逃跑也并不是难事。可却是靠近大街的,必定须要经过客栈前门,也难逃他那么多手下的眼睛。真要火拼也勉强能行,奈何为了进关口,不能随身带枪支,就连个匕首小刀都没有。真真是‘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 ’。我一个人纵然再有本事,也是势单力薄,孤掌难鸣,终究是寡不敌众啊!”九号此时正当思虑万千,忽然听见了一声 “嗒” ,心里感到不安,遂立马关了台灯不题。
这声 “嗒” ,竟是从九号隔壁的房间传来的,也就是客栈二楼第一间上房住的那汉关了房门的声音。看官,你是不是觉得,这汉自打入了客栈,便一直是神神秘秘的?你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呢?不要急,稍后就知道了!却也奇怪。那汉就在还没有出房间之前,先是把灯关了,大开着窗户(靠内街的方向),把床单卷了起来,成为了绳子的样式,绑在了床头的柱子上,从窗口坠了下去。之后,才出了房间,悄悄地把门关上,发出了小小的一声 “嗒”,就是九号听见的声音。而那门要么从内而外反锁,要么得用客栈钥匙在外边儿才能锁门。那汉于是蹲在在门外,在那没有被楼下之人看见的视角处,拿一根铁丝,当做钥匙一般把自己的房门锁上了。又悄悄地,以敏捷的身手爬向九号所住的那一间,还时不时偷看楼下可有发觉。只见柜台处,李深打着瞌睡,李二也困得打盹。客栈门外,他的手下也是一副累得半死不活的样子。那汉径至第二间上房的门前,手里拿着他用来锁门的铁丝,轻轻地捏成了另一个形状,竟然把九号的房门锁给解开了!那汉慢慢地推开了门,以神速入内,顺手关上了门,遂立刻掏出手枪来。但见屋子里一片黑暗,万般寂寥无声。窗户是关闭的,床上也并无一人,仿佛这间房就无人来过。那汉正双手稳稳地拿着枪,暗思道:“明明他刚才就住进了这间房,是我亲眼看见的。怎么这会子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是我看走眼了?还是刚才趁我没注意的时候跑走了?…” 那汉正自思量着,忽然他后面一声响,又一声 “啪”,早把他手中之枪打飞千里远。这顷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来九号对声音非常敏感。因为听见了那汉的动静,于是关上了灯,关上了窗,又听见那汉爬过来的声音,就藏在了那衣柜之内。而那汉进屋时,由于房间摆设与他那一间的不同,又过于漆黑,因此不曾看见那靠墙角的 “衣柜”。九号透着缝隙,趁其不备,从里面跳了出来(第一声响),又打掉了那汉手中之枪(那一声“啪”),这是方才事件之经过。
却说九号和那汉,都在黑暗的小房间中正面相遇了。那汉二话不说一拳打将来,被九号挡住了。二人赤手空拳搏斗了起来,真是见招拆招,你来我往,历经数回合还是不分胜负。九号故意让给他了一点破绽,那汉一脚踢来扑了个空。九号急转身,跳到那汉手枪掉落之处,拿起枪来,对着那汉。原来那汉身上还有一把枪,也急忙拔了出来,对着九号。二人各持手枪,同时指着对方头颅。真是势均力敌,相持不下,顿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九号一只手拿着那汉失落之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慢慢地后退到了那台灯之前,用另一只手开了灯,瞬间屋内亮堂堂。二人这时才看清了对方的容貌。那汉开口说道:“你可真快。”九号道:“彼此彼此。”二人才说了两句话,又互相沉默片刻,依然是持枪相对。九号问道:“你是谁?”那汉冷笑不语。九号又道:“我在来的路上,一直感觉有个影子跟着我,那个人就是你吧。”那汉正色了起来,可还是不说话。九号心里明白,又道:“你是国民党军统的人。”那汉这才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九号道:“有七点。”那汉冷笑道:“我不信。这么短的时间内,你怎么可能观察到七点?我洗耳恭听。”九号道:“首先,我见你的枪号是德国制的,定是为了军用而专门进口的武器。其次,你双手握枪,姿势标准,且与我一番对招,更是显得身手不凡。客栈中也没有人发现你来到了我的房间,表示你的动作也非常之敏捷。若是一个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人,不可能这么在行。再者,你行动不慌不乱,甚是冷静,说明并非首次执行暗杀任务,绝对是专业特工。然后,你的跟踪手段也很高明,你巧妙地混入人群当中,以致我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发现你的存在。此外,现在我正用枪口指着你,随时你都有可能面临着死亡,你也不露出一丝恐惧之态,说明你要么已经做好了殉职的准备,不然也是不动声色,有着隐藏自己情感的本能。而这两样,都是做特工最基本的素质。还有,你并没有客栈的钥匙,却能一下子开了我房间的门进来,说明你也有很强的解锁技术。在综合以上六点看来,我就随口一猜你是 ‘国民党军统的人’ 。在此之前,你身为特工,因为知道言多必失,所以不肯多说话。可是当我猜中你身份之后,你这时已经无法隐藏自己的情绪,表露出了惧怕,并且毫不犹豫地回问了我是如何得知的。这从心理学角度而言,人最真实的一面是不用经过理性的思考过程就彰显出来的表态,说明了你那一句话并没有说谎,更不可能是对我的试探,而是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的不解。所以,就你这一句问话,相当于对我前面所有结论一个最终的肯定,也就真正证实了我的看法:你是国民党军统的特工。”那汉冷笑道:“佩服,佩服!就这么短短几秒内,竟然能列出这么多的细节。思维如此缜密之人,我平生都未曾遇见几个,而你就是其中之一。”九号道:“过奖了。”二人渐渐地一块放下了手中之枪。那汉道:“那把枪是我的,你可以还给我了吗?”九号道:“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正好我身上没带武器,你就暂时借给我用吧,你不是还有一把枪嘛。你还想让我 ‘手无寸铁’的死在你手中吗?这样杀了我,你也不光荣吧。”那汉道:“行,我不要了。反正你想暗算我也没那么容易。”九号笑道:“你脸皮可真厚。谁暗算谁了?我差一点被你给暗杀了,你现在还好意思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汉道:“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九号问道:“什么?”那汉道:“我并不是来 ‘暗杀’ 你的。因为你的命,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要你身上的情报。”九号问道:“我身上有什么情报?”那汉冷笑道:“你不用装,我知道你是**,而且是上海站日军司令部偷了柳林镇《城防布置图》的情报人员。”九号道:“预备工作做得很足嘛。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那汉道:“我叫何玉。”九号问道:“谁派你来的?”何玉冷笑道:“你想套我的话?没那么容易。你也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九号道:“这么说,你们的人,也都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吧。”何玉道:“这一点我可以向你担保,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九号道:“我怎么相信你没有骗我?”何玉道:“因为我没有必要骗你。”九号道:“既然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的身份,你还敢说了出来,就不怕我杀人灭口?你一死,不就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了。”何玉冷笑道:“那你会把我杀人灭口吗?”九号道:“不会。”何玉问道:“为什么?”九号道:“因为我跟你之间没有仇。”何玉道:“那又怎样?我却知道你的身份。”九号道:“就凭你刚才对我说,你没有告诉别人,我就不想杀你。”何玉道:“你刚刚不是还说,我可能骗你嘛。这会子,怎么又信了?”九号道:“一个人有没有撒谎,不单是听言语,还要看心。”何玉笑道:“心是隐藏的,你怎么看得见?”九号笑道:“靠感觉。”何玉道:“好了,把情报交出来吧。”九号冷笑道:“你没有开玩笑吧?我凭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一份情报交给一个不知道底细的人手中?”何玉道:“就凭我们能把柳林镇从日本人手中夺回来!”九号道:“难道只有你们能?”何玉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九号道:“那你想怎么样?”何玉道:“我没功夫跟你废话连篇。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九号道:“什么交易?”何玉道:“你把身上的情报交于我,然后你开个价吧。”九号道:“什么意思?”何玉道:“我在柳林镇城郊边的树林之中,某一个地方,藏了一百两黄金。你若愿意给我情报,我就告诉你我藏哪儿了。到时候一箱都归你,如何?”九号冷笑道:“我冒着生命危险进了东北,你觉得我图的是钱财吗?”何玉道:“不管你图什么,这笔买卖对你只有益处。你拿着钱走人,也没有人认识你,我也不会出卖你的。你爱享受荣华富贵,还是想捐献给谁,不管做什么,那都是你的自由。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两各行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从此两不相欠。况且现在外面到处贴满告示,要抓送情报之人。你是曾经在上海露过面的人,即便日本人不知道是不是你本人来送情报,依然存在极大的危机。而我却是没有人认识的,你的任务也是我的任务,交给我来完成,岂不是两全其美?”九号道:“不行。这个任务必须我亲自来完成。 ‘一不做,二不休’ ,既然我接手了这个任务,我就得从始至终的走完这条路。我如果是为了贪图利益,我根本没有任何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去盗图。你我二人,虽各为其主,却是一心共同抗日,为什么非要与我争这个?”何玉喝道:“凭什么?!中国是党国的!你们有什么资格割据城池!”原来这一句话说的大声了点,早惊醒了楼下的李深,说道:“弟弟,什么声音啊?!”李二睡得迷迷糊糊的,随便说道:“猫…” 李深打了个哈欠,叹道:“你说,这要是**,国民党,都在咱这客栈,那该多好。这么一抓,又是一大笔钱,够我… … ” 说着说着又睡着了。
却说九号,何玉二人在楼上争论情报之事。何玉一激动大声了点,差点暴露了身份。九号忙道:“你小声点!你做特工这么专业,居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何玉冷笑道:“怎么,我 ‘一针见血’ ,戳中你要害了是不?”九号道:“我问你,你知道这是谁的客栈吗?”何玉笑道:“难道是你的?哈哈哈…”九号道:“你可认识 ‘李深’,这个人?”何玉正色道:“当然认识,东北一带谁还不认识他。是个罪恶滔天,人人得儿诛之的大汉奸。他咋了?你说他做什么?”九号道:“你见过他没有?”何玉道:“不识其面,但闻其名。”九号道:“我怀疑这间客栈就是这李深开的。柜台那戴牛仔帽的就是他。”何玉开了门偷偷一瞧,暗惊道:“原来就是他!”赶紧关上了门,跟九号道:“这畜生帮小鬼子残害自己同胞,助纣为虐,狼狈为奸,真该死!今天我正好为民除害!”正欲拔枪冲出去,被九号拦住劝道:“别去送死了。你就算不被他手下十多人打死,惊动了宪兵队,还是难逃。不如找时机再除掉他吧。”何玉道:“你怎么还认得他?你不是一直在上海吗?”九号叹道:“不但我认得他,他还认得我呢。”何玉问道:“他怎么会认得你?”九号道:“一年前,我还潜伏在司令部的时候,他从东北被派来上海,我们两还握过手呢,怎么会认不出我来。你是跟着我来到这的,而我不过随便投了一间客栈,偏偏就投到了这 ‘来福客栈’。当时我进来的时候,他和他的手下都不在,我也没有起疑心,就住了进来。现在看来不就是 ‘自投罗网’ 嘛!”何玉道:“若是这样,你就更应该把《城防布置图》交给我了。同样是出了这间客栈,那李深并不会认得我,却会认得你。因此,你根本没法儿送出情报。你就是从窗户坠下去,他手下只要看见你以这种方式逃跑,反而会更加怀疑,你还是死路一条。到时候,人和情报两皆空,才是 ‘一失足成千古恨’ 。搞了咱们这一行的人,都是为了民族大义而着想,早已经把生死抛在脑后了。我相信,你这么聪明的人,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不会为了争这点虚名,而如此固执的。”九号道:“我这条命确实是微不足道。可是那些等待我到来的战友,如果等不到送情报的人来,迟早会被挖出来,到时候就要白白地丧命。你也是有战友的,岂会不怜惜?”何玉冷笑道:“就你最伟大,最重要!”九号道:“我不伟大,伟大的是这些敢于牺牲自己,为了国家和人民,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们。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情报,因为它能解救那些正处于侵略者辖制之下的百姓。我只是做了身为一个中国人所当尽的责任,仅此而已。”何玉见九号如此坚定,不肯交出情报,便怒道:“你们有什么资格谈国家大义?不过是趁着国难当头,以抗日为由,想趁火打劫,好名正言顺地增强势力,占据土地。而现在,我们**又出人,又出力,到头来日本人如果真败了,你们好来与我们抗衡。所以现在非要跟我们争这个城,是不是?”九号道:“不管你怎么激我,情报还是得我去送。中国的地盘,无论是你们国民党的也好,我们**的也罢,唯独必须是中国人的!终不能落入了小日本的手中。”何玉见说得有理,无语反驳,冷笑道:“随便你说大道理,过了明天,李深发现了你,到时候可没机会后悔!”九号道:“你还不走?我累了,要睡觉了。”何玉道:“想跑?没这么容易!”九号道:“行行,你守着吧。到时候他见你跟我在一处,把你当同伙一块抓了。”何玉笑道:“放心,我不与你一起陪葬!”二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互相提防,安歇不题。不知接下来又将如何,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