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蒂尔德的不完美一生 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和热闹的昂布瓦斯相比，洛什行宫仿佛一位厌倦了世间繁华的隐居妇人。在查理七世时代，这里一度是国王最喜爱的居所，他曾把这里赐给心爱的阿涅丝·索雷尔，后者曾让可怜的玛丽王后【1】备受欺凌。王太子路易【2】在此憋屈地度过了少年时代，为了维护母亲，他和父亲起了激烈的冲突。这段经历对他影响甚为深远，以至于登基以后绝少光临此地，还把离此不远的城堡要塞改作监狱，关押那些敢于兴风作浪的封臣们。不过当今国王查理倒是对此并不介意，时常会来小住。

七月已经过了大半，一场雷雨把树木花草间恼人的燥热冲刷得荡然无存，天边出现了一抹绚丽的彩虹。洛什行宫的花园里，一个身着嫩绿色丝质长裙的美丽少妇正在花丛中流连，她手捧着一大束鲜花，却还在不知疲倦地继续拣选着。远处传来了号角和马蹄声，她才停了下来，心满意足地带着战利品走出花园。身着猎装的国王被他的苏格兰卫队簇拥着，已经进了城堡庭院。

“克洛蒂尔德，过来。”国王没有下马，直接招呼向那手捧鲜花站在一旁的少妇。

“陛下，看哪，我弄了这个。”克洛蒂尔德欢天喜地地迎上去，举起手中的花束，“用它来装饰起居室里那个花瓶刚好。”

“看起来不错。”国王温柔地敷衍着，接过来交给侍从吩咐照此办理，然后话锋一转，“想去附近兜兜风吗？”

“现在？”克洛蒂尔德一愣，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我没……”

“把手给我。”国王微微俯下身，伸出手不由分说把她拉上马，命令左右不必跟着，然后策马离去……

傍晚天空中仍有雨滴浠沥沥地飘下，皇居附近的圣母院里燃着香烛，周遭的一切都笼在暖融融的烛光里，让这里成为狂风骤雨过后一处绝好的庇护之所。

在门口蘸着圣水划了十字后，国王向克洛蒂尔德伸出手。克洛蒂尔德挽着国王，边走边好奇地抬头张望四周。他们向祭坛走去，祭坛内安置着一具黑色大理石棺，上面是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女人塑像，她身穿镶着鼬皮边的宽大衣裙，平躺在石棺上，双手在胸前合十。在她头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位跪坐着的天使护佑，脚下是两只相互依偎的羔羊。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幅美艳绝伦的画像，画中的美人身着袒胸紧身宽下摆的黑色长裙，唯一的装饰是纤细腰间用嫩粉色缎带打成的蝴蝶结，缎带两头沿着裙前摆长长地垂下。她头上披着一层薄纱，左手捏着一本圣经，低垂着眼睑显得很是驯顺。

“这是阿涅丝·索雷尔。你大概听说过她的事迹吧？”国王平静地说着，“在朕的祖父查理七世时代，她曾一度是洛什行宫里有实无名的女主人。”

“她很漂亮。”克洛蒂尔德随口夸赞着，却谨慎地把“可惜这僵硬做作倒更像是为了炫耀美丽而非彰显虔诚”的评价吞了回去。

“当然她也很聪明，可惜聪明过了头，让当时还是王太子的先王对她恨之入骨。”国王仿佛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马上话锋一转，“不过朕却不一样。尽管当年母后经常被孤零零地留在昂布瓦斯城堡，可朕并不怨恨那些吸引先王注意力的女人。相反，朕欣赏女人们各式各样的美丽。这对于一位君王来说在正常不过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有时也令人心烦，王后妒忌成性，朕的其他女人当然也不是洁白的羔羊，可是她们这样的不休的争斗有什么意义？朕需要布列塔尼，所以王后就是王后。可是朕也不会为了王后而放弃其他的乐趣。”说完他温情脉脉地握起那刚刚被捂热的小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突然盯着对方的眼睛问，“知道朕为什么对你情有独钟吗？”

“陛下……”这突兀的一问让克洛蒂尔德猝不及防。

“除了美丽，最难得的是谨言慎行。你不会为了虚荣心而卷入女人间的纷争，你的谨慎让人可以放心。”自问自答过后，国王继续说下去，“朕并不专情，但却相当珍视长久的陪伴。”

“陛下，我在这里的一切都是承您恩泽。”克洛蒂尔德不知如何应答，只好说着味同嚼蜡的感恩之词。

“朕知道，这桩婚姻并不完美。吉斯伯爵他……总之，朕会从其他方面补偿你的，希望你不会因此怨恨朕。”

“陛下多虑了，我对这桩婚姻从未有任何不满。伯爵和我……”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我们算得相敬如宾。我又怎么会怨恨陛下呢？我是您忠顺的仆人，并不敢奢望的其他的东西。”

“你喜欢洛什吗？”国王又一次调转了话题。

“当然，陛下。”克洛蒂尔德只能随声附和着。

“王后的预产期将在九月，尽管御医们一直建议她应该安心待产，可她坚持要跟在朕身边。”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在这种时候朕不想让她心情不悦，所以往后一段时间大概不能像这样出行了。这期间朕打算把你留在洛什城堡，以便在得空的时候能来探望你。你意下如何？”

“陛下，在此期间，我想回一趟意大利……如果您准许的话。”克洛蒂尔德用一个请求代替了回答。

“去干什么？”

“我想去探望犬子……还有安娜·斯福尔扎。”她知道自己的心思藏不住，还是硬拗着找着借口，“另外……待在洛什，我有点……”

“这么说你不愿意？你刚刚还说喜欢洛什。”

“对我而言，如果陛下不在身边，再美妙的地方也黯然失色。我无意像阿涅丝·索雷尔那样风光无限，只想着能够平安长久地陪伴您。”

沉默之后，国王突然苦笑了起来：“巧言令色，可看来也只好答应你的请求了。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在朕的眼皮底下溜回意大利了，也许下一次你就没那么好运了。不过你得在十月之前回来。”

“是，陛下。”

“朕会派卫队护送，直到把你按时带回来。顺便代我问候一下我那位亲爱的表妹。”

那天晚上，两人自是万般柔情蜜意，依依不舍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离别和相思之苦，并且发誓会尽快重逢。看着如此光景，仿佛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听着枕边人平静的呼吸，在黑暗的掩护下，克洛蒂尔德终于可以专注地想自己的心事，直到困意袭来，才沉沉睡去。

自从那次宫廷宴会以后，吉斯伯爵的心情就每况愈下。究竟弄不清是因爱生妒，还是因妒生爱，可他已经从一个冷漠的局外人逐渐变成了一个妒忌的丈夫。国王和臣下的眷属之间的韵事本不算稀奇，甚至不少人趋之若鹜。毕竟相比于靠着在战场上流血才能得到封赏，这样的无本买卖要划算得多。可他终究和那类人不一样，与生俱来的清高让他深深鄙夷那些人，可如今自己却成了他们中的一员，这让他愈发羞耻和痛苦。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放纵，一厢情愿地决定大度地原谅妻子，开始盼望着两人的和解。

【1】安茹的玛丽（1404-1463）：法国瓦卢瓦王朝国王查理七世的王后。

【2】指国王路易十一（1423－14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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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六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