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蒂尔德的不完美一生 第69章 第六十八章

飞短流长总是传的快，这一点上，无论在宫廷和市井皆是一样。聚在一起交换各类小道消息和绯闻轶事向来是宫中贵妇们乐此不疲的消遣。近来她们正悄悄议论着陛下的新宠，义愤填膺地为王后抱不平，美丽的吉斯伯爵夫人毫不知情地成为女人们的公敌。六月最后一天是国王寿诞，比起往年来，今年的排场格外盛大。据说除了久未露面的王后，没满周岁的王太子也将出席。

“你好像开心得很？”在去昂布瓦斯城堡的路上，吉斯伯爵看着妻子脸上难以抑制的喜色故作轻松地揶揄，后者没有回答，只给了一个敷衍的浅笑，扭脸看着窗外。近来吉斯伯爵夫妇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前当克洛蒂尔德作为规规矩矩的主妇安分地守在家里的时候，他习惯于无视她的存在，心安理得出去猎艳。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惴惴不安地发现自己变成了敏感多疑的一方。尽管他还坚持自己对“那个女人”毫不在意，但心中隐隐的痒痛却实实在折磨着他。

城堡的大厅里，夫人们聚在一起正兴致勃勃地攀谈着，远远见到吉斯伯爵夫妇走过来。夫人们亲切地对着吉斯伯爵致意之后，丝毫不掩饰傲慢地对伯爵夫人象征性地一点头，便迅速散开，去找新的聚集地。嗅到了弥漫在身边的浓浓敌意，克洛蒂尔德抬起头厌恶地看了一眼面露得意之色的丈夫，咬紧下唇暗暗怒视着斜插在对方帽子上夹杂着金线的白鹭毛翎饰，思量片刻，妩媚的巧笑又浮现在她脸上。她笑盈盈地和迎面走过来向伯爵夫妇致意的威尼斯大使打了招呼，然后全然无视身边的丈夫，眉飞色舞地和对方用威尼斯方言攀谈起来……

国王和王后在侍从簇拥下缓缓从列队站成两排的贵妇们身边走过。王后兴致很高，一一向众人或点头致意，或驻足攀谈几句。走到一位很是眼生的美丽少妇身边，听着身边女侍从介绍“吉斯伯爵夫人”，一瞬间她的脸色变得惨白，抬头幽怨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国王，国王正微笑着打量着那位夫人。王后很快恢复了惯常的高傲，她扬起一条眉毛打量伯爵夫人一眼，后者落落大方地俯身行礼，反倒让她分外恼火，没等对方礼毕，她便开始和下一位夫人闲聊起来，仿佛吉斯伯爵夫人并不存在。附近的几位幸灾乐祸地看着，不过这突如其来的羞辱似乎没有影响到克洛蒂尔德，她若无其事地起身然后依旧恭恭敬敬地站立一边。国王并没有跟随王后，他站在原地和克洛蒂尔德说着话，尽管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寒暄，却足以打消刚刚的屈辱。直到王后回过身来示意，国王才重新挽起王后的手，继续向前行进。克洛蒂尔德轻轻地摸了摸钻石耳坠，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浅笑环视了一圈身边人等。

之后的宴会，克洛蒂尔德被安排在国王尊贵的长姐波旁公爵夫人的身边，享受了风光无限，也成了在场大多数女人们团结一致的原因。对于女人，最刻毒的议论通常来自另外的女人们。高贵的夫人们交头接耳地把她编派了个遍：从她的出身，到她的教养举止，再到她的不端品行，事实确凿也罢，捕风捉影也好，就是恶意造谣也无所谓，只要能拿来证明那个意大利女人是出身卑贱、诡计多端的毒妇，便无需求证真伪。

“不过就是在长公主身边吃顿饭，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可真够瞧的。”

“别看她现在好像很体面，听说她家祖上是种葡萄的，当年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到米兰，靠着依附维斯孔蒂家那个暴君才发达起来。”

“这倒也罢了，听说她小时候在娘家就是个不吉利的众人嫌的东西。要不怎么会把她打发给一个比她大了不知多少岁的丈夫，听说她那有钱的娘家给的嫁妆少得可怜。”

“好像她在修道院里待过一段时间，不知道因为什么给撵了出来。然后去了米兰，听说和年轻的米兰公爵闹出点事情，又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离开了。再然后来这边侍奉了奥地利的玛格丽特一段时间，还因为诱惑国王而让她的小女主人痛苦不堪，听说因为这个被逐出了宫廷。”

“还有更刺激的。听说了吗，几年前在威尼斯她还曾经试图毒杀她的前夫，据说差点被砍了脑袋。”

“这倒没听说过，为了什么？”

“大概是因为和女管家争风吃醋，或者是厌倦了她的丈夫。反正闹出个大乱子，最后大概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她的前夫把这件事情私下了结了，也把她关了好久。”

“她的前夫死得相当蹊跷。不久以后她就来这边祸害可怜的吉斯伯爵了。”

“吉斯伯爵也是着实倒霉，本来指望着她传说中的丰厚嫁妆，结果只好吃了哑巴亏。国王陛下还……”

“好了好了，你说得太多了……后面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最后一位夫人把食指竖起来放在嘴唇中央示意众人闭嘴，然后用预言家一般的口气说下去，“国王陛下向来涉猎甚广，我们就拭目以待吧，一切都会按照本来该有的规矩来的。好了，现在我们还是留口气享受美酒吧。为陛下的健康干杯！”

王后安妮羞恼地回想着刚才的一幕，那女人恭敬的举止对她来说就是心怀不轨的嘲讽，更令她震惊的是国王公然和自己唱反调的举动。她不时偷偷打量着自己怨恨的对象，带着挑剔的眼光审视着对方的容貌举止，却不得不承认她美得惊人。相比之下，自己虽然比她要年轻，却因为妊娠而憔悴不已，就算是盛装打扮也掩饰不了。她怀念自己曾经玫瑰色的双颊，光洁的皮肤，可人的脸蛋，幻想着如果自己还是那副模样，大概还是可以和对方赛一赛。女人妒嫉的天性让安妮王后下意识地把克洛蒂尔德当成了憎恨的标靶。

不过，王后的憎恨除此以外其实还有另一重原因。对于法兰西宫廷，安妮王后早已怨气满满。国王在资财方面对她毫不吝惜，却从来不曾给予真正的尊重和信任。即便贵为王后，她的用处也不过就是源源不断的生育，确保国王有足够多的男嗣从而让布列塔尼稳稳当当地握在法兰西王室手中。对于王国的其他事务，王后的影响力小得可怜。长公主尽管自从国王大婚之后就交还了摄政的权力，可在重大政务上仍然能够左右国王的决策，这让王后暗自咬牙切齿。长公主对克洛蒂尔德的欣赏让王后把克洛蒂尔德视作长公主的心腹，于是很自然地恨屋及乌。

为了不让自己公然失态，王后强打精神努力维持脸上的微笑。可沉重的王冠和缀满珠宝的盛装显然不适合她身怀六甲的羸弱身体。不多时她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场。她暂时无力去对付她的情敌，索性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