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是热得够呛。”克洛蒂尔德拿出手帕擦了擦鬓角的汗,歪倒在躺椅上,“真是疲倦!”
“你看起来倒还神采奕奕。”背后一个声音响起,“看来在特雷莫耶府上过得相当逍遥。”
“也许不像你在干草堆里打滚那么逍遥。”丈夫的突然出现让她一惊,克洛蒂尔德还是很快反唇相讥,她在躺椅里坐下来歪着,摆弄着手上的戒指,“你今天回来得可真早。”
“不过回来的很及时。”伯爵打量着妻子,“这个绿松石戒指我好像头一次见。”
“这很正常,你从来没有几次正经打量过你的妻子。”克洛蒂尔德索性把手举到丈夫面前,炫耀般地把戒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它很漂亮,不是吗?”
“你好像往特雷莫耶家跑得特别勤。”
“当然,我和嘉布丽埃拉是老朋友了。”
“只是为了会那位老朋友?”
“差不多……”话刚出口,她突然感到双肩被紧紧抓住,她盯着那张凑到面前的那张面色铁青的脸,突然间像看到什么滑稽东西似的笑了出来,“莫不是你在吃醋?”
“你这下贱的暴发户冠上吉斯伯爵夫人的名号,是我平生最大的耻辱。”伯爵莞尔一笑,然后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你最好行为检点些。”
“金玉其外的草包,因为冠上这倒霉的名号而不得不在你这破宅子里委曲求全也是我平生最大的耻辱。”克洛蒂尔德用力挣脱出来,毫不示弱地笑着回敬,“听说你那不成器的哥哥败光了大半家产。再说,我们两个究竟是谁的行为不够检点?把新婚的妻子撇在家里去外面鬼混,传闻都已经沸沸扬扬了,别忘了这桩婚事可是国王陛下的意志,让陛下灰头土脸就是在玩火了。”
妻子如此牙尖嘴利,语带双关的威胁,让伯爵气得七窍生烟,一时竟然语塞,过了好一阵,才挤出一句话:“你坏透了……坏透了。”
克洛蒂尔德目送他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如释重负地深呼一口气,从随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封短笺,亲吻了一下,然后反复读了几遍,一脸幸福地把它收起来……
“进来吧。”国王转过身,示意对方跟上,然后他环视着四周,“这里还是从前的老样子,和母后生前一模一样。”
克洛蒂尔德跟随着走进了房间,看着那曾经熟悉的满墙挂毯和镶着金框的壁画,闻着带着些许潮湿气息的木香,她的目光定在一副“青春之泉”的壁毯上,仿佛入了迷。
“这地方你还记得吗?”
“大概还有些印象。”克洛蒂尔德轻盈地径直走到墙边的一个雕花木柜边,指着一个抽屉,“我记得曾经从这里给太后拿过刺绣的金线。”
“来验证一下吧。”国王拉开抽屉,笑了笑,“看来你的记性不错。”他把抽屉重新推回去,
然后穿过小客厅,来到套间的卧室。
“朕小时候经常到这里来给母后问安。”国王一只手抚弄着从床顶垂下的华贵幔帐,“倒是从没遇见过你。”
“我陪伴夏洛特太后的时间并不长,况且像我这样的渺小的人自然不会引起您的注意。”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诡诈和口是心非。”国王苦笑一下,“难不成要朕向你低头吗?”
“陛下……”
“如果还是那套陈词滥调的借口就不必说了。想必你也清楚朕对你的善意。你从前不就依仗着这个,狡诈地从朕的口袋里赚到了不少金子吗?”他抓起克洛蒂尔德的手腕,把她拉到跟前,盯着那双轮廓优美却仿佛在刻意回避的眼睛,“你打算一直这样吊着朕的胃口,戏弄朕到什么时候?”
沉默片刻之后,他重新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语气:“今天晚上,朕想和你单独聊聊。”
“陛下……我……”
“算了,用不着吓成那样。朕不会趁人之危的。”国王放开那纤细的手腕,有些失落地转过身去。
“遵命,陛下。”克洛蒂尔德的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
“什么?”国王重新回过头,“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遵命,陛下。”克洛蒂尔德绯红着脸,重复了一遍。
“今晚会有人引领你过去的。现在去履行你的职责吧。”国王没有回头,淡然交代了一句,走了出去……
国王的寝室里,面向卢瓦尔河的窗子微微敞开着,地毯上零星地散落着褪下的衣衫,猩红色的金线锦缎的床幔垂下来谨慎地保守着主人的秘密。激情褪去后,坦诚相对的两人并排慵懒地躺着。
“你笑什么?”
克洛蒂尔德没有回答,她握起对方的手,像猫咪一样轻柔地亲吻了每一根手指,然后把那只手放在自己胸前,闭上眼睛像是在小憩。对方很识趣地没有问下去,用手指轻轻逗弄着那如婴儿一般娇嫩的雪白肌肤,低头把嘴唇覆上那微微张开的樱唇。
“您不会觉得我乏味吗?”克洛蒂尔德回应着亲吻,幽幽地问。
“吉斯伯爵大概要长久地和妒忌做斗争了。”国王抚弄着那金红色的浓密秀发,贴着情人的耳边低语着。
克洛蒂尔德咯咯地笑了起来。对这初次的背德,她没有半点愧意。正相反,那门糟糕婚姻带给她的所有屈辱都被国王的温情和爱欲冲刷得一干二净。无论是精神还是□□上,她都沉浸在这新鲜的似是而非的爱情体验中,与此相伴的还有对那个一直在羞辱自己的人报复的快感……
在克洛吕榭城堡的檐廊下,安妮王后正独自站在铺了红砖的地板上,表情阴郁地倚栏远远地观赏着庭院里几只昂首阔步的花孔雀。怀着孕的沉重身子让她暂时放弃了散步的习惯,她把头发包在布列塔尼式带有小褶皱的女帽里,上面再戴一顶深色的风帽,穿了间家常的长裙,脖子上戴着一根金项链,坠着一个实心金十字。被迫成为法兰西王后不过一年半光景,尽管怨恨自己的公国被并吞怀,怨恨自己在法兰西宫廷中无足轻重的位置,怨恨丈夫严厉禁止自己使用布列塔尼女公爵的名号,她还是尽职尽责地履行着作为王后生儿育女的义务。除此以外,即便只是无关爱情的联姻,她的妒嫉心却丝毫不见少。早在国王为吉斯伯爵物色新娘的时候,她就听闻未来的伯爵夫人早年曾在宫中供职,并颇得国王喜爱。在她的强烈反对被无视之后,便缺席订婚仪式和婚礼以示抗议,并且一直不许“那位女士”来宫中陪侍自己,以免她和国王“过于接近”。可刚刚听说吉斯伯爵夫人居然被长公主调去整理夏洛特太后生前的藏书,她顿时感到烦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