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蒂尔德的不完美一生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

自从回来之后，克洛蒂尔德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迅速接过了之前乔万娜掌管的一切，而且做得丝毫不差。另外，她对生意上的事务表现出来的兴趣和悟性也令人惊叹。里阿尔多的一切都让她兴奋得热血沸腾：她好奇地关注着大桥上张贴着的各条穆达航线的消息；留心地听着商人们低声谈判议价，贪得无厌地追求着利润；她孜孜不倦地默记各色货品以及它们的主要来源地和销路；还学着识别桨帆船和克拉克帆船，了解它们的用途。

“那个站在长凳上，旁边点着蜡烛的人在干什么？”克洛对丈夫耳语着提问。

“那是在拍卖桨帆船，点着蜡烛是为了计时。”

“那么那些在长桌旁边坐着的是什么人？”她轻轻指指不远处。

“哦，那些是银行家，他们开出的汇票可以让客人进行支付和存款，而不必动用现钱。尤其对于远途的客商或者大宗钱款交易的情况，安全又方便。”

“听起来倒是不错，不过比起单薄的一张纸，我还是觉得沉甸甸的金子更暖人心。”克洛蒂尔德评论着，又指着远处提出另一个问题，“那边的那面钟上显示了好多的时间？”

“那些是所有在这里有业务的国家的时间。”

“难道时间会不一样？”

“那当然了。比如说，在东方，他们的时间会比我们这里早一些。”

“听说桥对岸那里是德意志人住的地方？”

“是的。”

“全城的德意志商人全住在那里吗？”

“对。”

“为什么呢？”

“是威尼斯本地的规定，便于对他们的管理和控制。”

“可是为什么要管理和控制他们呢？”

“好了，克洛，你问得太多了。”一向耐心的卢卡也被妻子强烈的求知欲弄得有些头晕脑胀，“回去的路上有家珠宝店，你挑一件东西，算是补给你错过的生日礼物。”这样的计策让克洛蒂尔德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嘴，最终她挑了一件琥珀镶金的手镯。虽然黄澄澄的色泽不甚雅致，可戴在那纤巧的玉腕上倒也丝毫不显俗气。卢卡迷惑地看着妻子那因为得到礼物而满足的笑脸。克洛蒂尔德从不掩饰自己的市侩和惟利是图，这和她那与生俱来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单纯气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可那毫无顾忌的坦诚配上那迷人的外表让他对她无论如何也鄙夷不起来，反而莫名地觉得新鲜有趣。他不觉露出了罕有的温暖微笑。

一个初秋的下午，克洛蒂尔德坐在客厅里，一面看着保姆带着小托马索在庭院里玩耍，一面叹着气把一脸愧色低垂着头站着的朱利奥晾在一边。

“我们无敌英武的勇士回来了，你的赫赫战绩我已经几次从校长的信中拜读了。而你的成绩，除了算术还不错，其他的功课全都一塌糊涂。你简直把我们的脸都丢尽了。”

话说朱利奥在学校里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那里的一切都和他格格不入。他之前引以为傲的那些骑马和格斗技能在那个崇尚学问的地方通通用不上，反倒是经常因为文法错误被嘲笑愚蠢，而他也毫不客气地用赳赳武夫的方式还击。因为打架，他屡次差点被开除，之前几次因为克洛蒂尔德夫人谦卑地道歉而勉强不予追究。直到这次，因为他不客气地用拳头回敬了几个出身体面人家孩子的挑衅，害得克洛蒂尔德破财和恳求都无济于事，他被开除了。对于朱利奥来说，他的噩梦总算结束了，唯一感到难以面对的就是他的女恩主那失望的面庞。

“真抱歉，我给您丢脸了。”朱利奥红着脸低着头，嗫嚅着，“也许我根本不是进学校的料。”

“是我的错，以为可以通过教育改变你的命运。”克洛蒂尔德有些懊悔地咬着下唇长舒一口气，一只手半握拳在裙摆上轻轻捶了捶，“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想还是去当佣兵。”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前程，为什么偏偏喜好靠着打打杀杀的过日子呢。”克洛蒂尔德自言自语沉吟了片刻，“好吧。可你还不到十五岁？”

“我可以虚报成十七岁。”

“倒真是机灵。”克洛蒂尔德无奈地笑了……

“克洛蒂尔德小…..哦……夫人。”朱利奥意识到自己冒失，急忙改口，“您对我的恩情我终生难忘，如果我有出头之日，一定会尽力报答。”

“我自然希望你能出人头地，不过报答的事情倒没指望。既然你无心留下，那就只好预祝你前途无量了。愿这身崭新的铠甲能给你带来好运。”克洛蒂尔德递给对方一个小匣子，“拿着这个。这是一匣子胡椒，它差不多和金子一样金贵，带起来又没那么扎眼。在远离威尼斯的地方，能换更多的钱。也许你将来会用得着。”

朱利奥眼圈红了接过来，突然他单膝跪下，一只手中举着一方旧手帕递到夫人面前：“这是您从前的东西，我想还是该物归原主。”

“我倒忘了那东西什么时候跑到你手里去了。”克洛蒂尔德微微一笑。

“大概您已经忘记了，是在您订婚之前，您曾经用它给我擦过眼泪。”

“那你就大大方方留着作个纪念吧。”克洛蒂尔德低头俯身为他划了十字……

送走了朱利奥，克洛蒂尔德很快就投入了圣诞和新年之前的筹备中。这一年她头一次作为主妇而支配着家中的一应事务，分外忙碌可她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想想前一年自己的悲惨境遇，她更是觉得无比庆幸，重新燃起了努力做贤良主妇的志向。这样安逸的幸福一直持续到后一年的复活节前后。

“克洛，这儿有你一封信，从阿斯蒂寄过来的。”

“阿斯蒂？是我祖父的信？”

“应该是的。”

“这可真是罕见。”克洛蒂尔德不得要领地拆开信，一口气读完，然后转向丈夫解释着，“是我外祖母病重，祖父希望我去探望她，或者吊唁她，如果她坚持得不太久的话。”

“不过，奇怪的很，他们明明是水火不容的。”她疑惑地把信撂下，过了一会儿，她问对方，“你说我该去吗？”

“你想去吗？”

“我不知道。”克洛蒂尔德露出困惑的表情，“据说我的悲惨身世是拜她所赐。而且我小时候见过她一面，那次会面简直糟透了。说实话，我大概不会为她的死而难过。不过，也许我能见到我母亲的其他孩子们，我对那些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们倒是有些好奇，想去看看他们的样子……不过我放不下家里的事情，你，还有托马索。”

“你要是想去，就去看看吧，也许很多人你以后不会再见到了。至于家里，你不用担心。”

“好吧，那我尽量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