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蒂尔德的不完美一生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关于那个疯狂的主意，在那“迷人的魔鬼”孜孜不倦、软硬兼施的劝说下，克洛蒂尔德逐渐动了付诸行动的心思，不过要下定决心并不容易。她想象着如果出逃以后家里会是什么样子。她丈夫会镇定如常，还是会暴跳如雷，他会想出怎样体面的解释？乔万娜兴许会一边暗喜一边阐述“她早知道会是这样”的观点。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这会成为他们一段时间的谈资，然后很快就会湮没在成堆的是是非非中。啊，还有小托马索！想到儿子，她的心头一阵钝痛。对他来说自己将会是个仅仅存在于画像中的形象，一个抛弃了丈夫和孩子的狠心的母亲。既然现实已经看不到希望，就算她对混乱的未来毫无信心，就算她对过往还有些难以割舍，她还是决定屈从于自己的不甘心被命运左右的本能。不过这样的意志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几天以后她的丈夫意外地出现在面前。他要求和夫人单独谈谈，于是狄安娜勉强抑制着脸上的不悦之色走了出去。

“请坐吧。”克洛蒂尔德若无其事地在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问对方，“你要吗？”卢卡看着杯子里那深红色的液体，想着那次事件不由胃里一阵恶心，他摇摇头。

“这酒其实不错。”克洛蒂尔德像是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一脸无辜地猜测着，突然有些尴尬地笑了，“我倒是忘了这里不比在威尼斯，什么东西都寒酸，也难怪入不了你的法眼。”她不紧不慢地把杯中的酒喝完，然后看着专注地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卢卡看着憔悴了不少的妻子，心中涌起的怜悯让之前的余怒顿时烟消云散。

“我顺道过来看看你。”

“谢谢。”克洛蒂尔德并没有抬起头来。

“还需要什么东西吗？”

“不，谢谢。”

“那么，托马索怎么样？”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克洛蒂尔德总算又找到话题。

“他已经会自己走路了，能说些简单的词了……也开始认识人了。”

“是吗？”克洛蒂尔德头一次抬起头来，很快又伤感地低下头，“那就好。”

“你还好吗？”她重新抬起头，“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大好。”

“我很好，只不过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他苦笑着，“你知道我向来如此的。”

“那些枯燥的工作不会让你觉得腻烦吗？”

“克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直到现在我也没搞清楚当初我亲生父母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变成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不过想必你该知道我的身世给我带来的痛苦。所以我不希望我的托马索将来会重蹈我的覆辙。”她看了一眼面露迷惑不解表情的丈夫，继续说下去，“尽管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可是我知道以我犯的罪过已经没有资格再回去了。如果你和其他女人们闹些无聊的事情我是不会在意的。可是我想让你发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托马索都是你的合法继承人。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如果我……”她哭了起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手绢擦着眼泪，没有说下去。

“克洛……”犹豫了一阵，卢卡还是说了出来，“或许那个时候我应该听听你的解释……”

“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克洛蒂尔德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说着。

“好吧，我答应你。”

“那我就放心了。”她黯淡一笑，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闭上眼睛很久没有出声。

“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回去看看托马索。”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像你之前说的，和一个凶手待在同一栋房子里，或者让托马索和一个凶手待在同一栋房子里总是太危险了吧。”

“那个就不必再提了。”

“宝贵的东西只有在失去以后才知道要珍惜。离开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对那里是多么留恋。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大概不会寂寞太久，看着自己曾经的幸福被其他人取代我会难过的。”她抬手阻止了对方想要否认的意思，“就算没有，以后大概也会有。”

“好吧，不过如果你以后改了主意，可以随时写信告诉我。”卢卡停了一下，像是辩解似的说到，“这样对托马索会比较好……至于你其他的担忧，我目前还没那个心思。”对方木然点点头，没有回答。

“克洛，也许在那件事上我们都很愚蠢。”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卢卡再次打破了僵局，他谨慎地看了对方一眼，鼓起勇气提议，“我……希望你能搬回去。”

“我没有太多精力照看托马索……”见对方没说话，他微红着脸给自己找着理由，“他一天天长大了，还是在母亲身边最让人放心。”

尴尬的气氛让他感到很不自在：“希望你考虑，那么我先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过些日子是多久？还是要大半年吗？”克洛蒂尔德总算抬起头来，眼里充满了迷茫。

“不会那么长。”卢卡抑制着内心的悲凉，微微一笑……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克洛蒂尔德静静地把自己独自关在屋里。狄安娜冷眼看着，并没有说什么。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一早。

“我想回威尼斯。”

“这么说您的丈夫打算和解了？”

“嗯。”克洛蒂尔德点点头，“他希望我能回去……照看托马索。”

“那么您呢？您确认打定主意了？”

“我想是的。”克洛蒂尔德点点头，“比起混乱动荡，我还是想要安定的生活……而且，这样的关系实在是……不正常。”

“您是说我只会给您带来混乱？” 被拒绝的狄安娜带着些许奚落的微笑看着对方，“可是这样‘不正常’的关系，您曾经倒是颇为沉溺其中哪。”

“可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你的众多猎物之一，你会如此执着不过是因为你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您还不是一样？”狄安娜振振有词地反击，“为了打发寂寞的时光，无论和男人或者女人都行。至少，我可不像您一样没节操。”无言以对的克洛蒂尔德哭了起来。

狄安娜等她平静下来才继续说到：“您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在过了快七个月才来看您？难道不是因为对他来说，有很多事情远比您重要？即便是这次他宽恕了您，可是以后呢？”

“我不知道……可离开那里以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心思还在那边。也许从很久以前，那里就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大概已经很难割舍了。”

“原来如此。”狄安娜长叹一口气，有些不甘地承认，“看来我输了。”

“不过你有一点没说对。我并不是耐不住寂寞，打动我的是你宣称的‘爱’。尽管我知道那只是你的惯用的把戏，可那还是让我莫名激动。毕竟那是有生以来，头一次有人对我说这个字眼。”

“是吗？不过那个时候我会那么说倒是相当真诚，算了，反正你也不会相信。”狄安娜淡然一笑，“既然我输了，就堂堂正正地认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