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蒂尔德的不完美一生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狄安娜就讨厌女红，也不肯按照母亲的希望静下来潜心学习淑女应当掌握的一应技能。身为女性是她平生的憾事，于是便越发努力在男人的领域里争强好胜。她最喜欢骑着马跟着父亲去打猎，要不就是和兄弟们一起训练猎鹰或者研习剑术。对她来说，人生就是狩猎场，想要什么只要纵马去猎取就是了，至于畏惧和忧愁在她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如果乐意的话，她也能装得妩媚动人。不过除非迫不得已，她日常的举止衣着都学着两个哥哥，并且十分受用人们把她误认作一位年轻公子。

自认为不学无术，她倒是对优雅博学的母亲一直怀着满满的敬意，将其视作女人中的典范。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突然进了修道院，而父亲居然淡定自若地和别的女人公然同居。母亲令人生疑的突然离世让她对父亲感到失望，而对于父亲那位后妻，她咬牙切齿地痛恨。有一次她在庭院里练习射箭，拉满弓以后突然把箭头转向碰巧经过的“那个女人”，把继母吓得魂飞魄散。父亲为此暴跳如雷，赏了她一顿鞭子。她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地挨完了揍，爬起来以后，带着累累的伤痕咧着嘴给了父亲一个胜利的微笑。那件事以后，她父亲便开始安排她的婚事。她用尽种种手段让父亲的盘算一次次落空。终于，忍无可忍的父亲向她摊了牌：要么乖乖出嫁，要么滚出家门。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向父亲服了软，耍了点小诡计把自己的嫁妆骗到手之后，便趁着夜色逃得无影无踪。

离开了令人窒息的家之后，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便大大方方地扮起了男人。虽然痛恨自己的女性身份，她却像男人一般地爱慕女人，而且爱慕对象相当广博。无论是贵族女子还是农家女，无论是少妇还是未出阁的少女，无论是长得漂亮的或是不那么讨人喜欢的，都能吸引她的注意。她对□□的**并无兴趣，只是单纯享受征服的愉悦感，尤其是当把她们的心从她们的男人们那里偷来的时候，她对此沾沾自喜，唯一的麻烦来自于得手之后如何顺顺当当地甩掉她们。说起来，狄安娜在这方面可谓禀赋优异，即便衣着并不光鲜，可是清俊的扮相，和“那些粗鲁的男人们”迥异的温柔优雅的风度，再加上谙熟女人家的心思，她对自己瞄上的目标几乎攻无不克。一般来说，只消一个眼神，几句甜言蜜语，再握住对方的手做出无比坦诚的样子直言“你是这世上最令我着迷的女人”，猎物几乎都会乖乖落入囊中。在锡耶纳的时候，她曾经在午夜从窗子偷偷爬进一位贵妇的卧室去幽会，害得贵妇那年老的丈夫兴师动众地带人去捉奸。狄安娜像兔子般敏捷地逃脱了，不过也为此而被迫立即逃离锡耶纳，据说之后很久那位贵妇还以无比眷恋的口气回忆起这位“温柔而正派的情郎”。

在克洛蒂尔德那里，狄安娜遭遇了情场上的头一次失败。那是在她刚刚到威尼斯不久的事，为了不引人注目，她装扮成个衣着破烂的穷小子，在广场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坐着思索着在这座城市里要干点什么营生，同时也不忘打量着过往的女人们。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她偶然间看到了由女管家陪着去教堂的克洛蒂尔德。对于自认为见过世面的她来说，克洛蒂尔德依然算是美貌惊人，虽是妇人打扮却充满了少女般的天真气息，面对过路的男人们投来的倾慕眼神，她显得羞涩而局促。狄安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慢慢走远，感叹着就这样错过了一位绝妙的美人。可是过了一会儿，她看到了原路返回的克洛蒂尔德，更幸运的是，接下来的连续几天在相同的时间都见到了她。狄安娜很快打听出了她的来历，听说她的丈夫比她大很多而且是个工作狂。她心里嘀咕着“难怪那小美人看起来那么孤单和忧愁”，瞬间来了精神，或者照她自己的话说是“热血沸腾地燃起了斗志”。

于是在几天后，换了身干净行头的狄安娜叫住了再次经过的克洛蒂尔德，捧着一个金弗洛林伸过手去：“夫人，您掉了这个。”

“啊，你真是个好人，不过这个不是我的。”克洛蒂尔德接过来看了看，很诚实地拒收。

“可是夫人，您瞧，这东西掉落的时候，附近只有我和您，如果它不是您的又会是谁的呢？我可不会有这么金贵的东西。”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就请收下上天赐给你的好运气吧。相比于我，你也许更需要它。”说着，把金币还给狄安娜，对着她莞尔一笑，然后向教堂走去。有了第一次照面之后，她每天都会在同样的地方向经过的克洛蒂尔德致意，而后者也都中规中举地微笑点头还礼，不过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以她之前的经验，自己的装扮刚刚好：清爽洒脱又能激起女人们母性的爱怜本能。尤其对于那些被丈夫忽视的妻子们，像自己这样的英俊少年只消再说上几句温情体贴的话，就足以让她们春心萌动。可是克洛蒂尔德根本就没有给她花言巧语的机会。她自信地把这归因于那该死的女管家总是跟着。直到有一回，她发现克洛蒂尔德独自从教堂出来，便上前搭话，这一次对方倒是颇为赏脸地攀谈了几句。克洛蒂尔德听说对方是个破产小商人的儿子，独自流落来这里，便满怀同情的打赏了一个杜卡特，并说了很多真诚的祝愿的话，不过也仅此而已，这种单纯而迟钝的怜悯让狄安娜火大。

也许是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也许是得不到的东西才最诱人，也许是心中泛起了某些特殊的执着情感，狄安娜不久以后便以女仆的身份混入法利埃洛家寻找新的机会。这机灵的家伙居然讨得了乔万娜的信任。说起来，也并非毫无缘故。恢复女装打扮的狄安娜固然美丽，但她身上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气质让她对男性毫无吸引力。相比于那些相貌平平眼中却闪烁着**的女人们，乔万娜觉得她简直就是天赐的完美人选。狄安娜不失时机地宣示了自己的目的只是要钱，表示只要能得到额外的报酬，她愿意为女管家做“任何事情”。这种恰如其分的厚颜无耻让乔万娜很快把她视为心腹。她谨慎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一边不动声色地接近着自己的目标，一边八面玲珑地讨好着各方人等。克洛蒂尔德夫人新近的境况让她暗自乐不可支。为此，她一本正经地向乔万娜建议有必要对夫人严加看管和保护，以免出了什么岔子引得老爷改变心意。她考虑地如此周到，让乔万娜很是信服，于是便放心大胆地撒手不管了。自从初次的亲密之后，尽管她们又恢复了之前清白的主仆关系，可是她发现克洛蒂尔德看着自己的眼神变了。不过这一次，她想的并不是该如何摆脱纠缠，而是如果自己身为男子，一定远比父亲和兄弟更出色，她一边怨恨着上天的捉弄，一边萌生了新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