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蒂尔德的不完美一生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久违的春天重归大地，温暖的天气让城堡里的人们像苏醒的虫子一般活跃起来。急不可耐换上春装的女人们个个步态轻盈，喜气洋洋，所到之处充满了欢声笑语。在昂布瓦斯城堡里，每天的生活从弥撒开始，随后国王和摄政的安娜长公主会一起去召开日常的国务会议，而“小王后”玛格丽特公主则在众人陪伴下接受日常的课程教育。各种娱乐消遣通常是从下午开始。国王身边的人喜欢掷色子、玩纸牌和下棋，不过国王本人对这些却不以为然（大概是因为他总是输给姐姐安妮长公主），他更加喜爱户外运动。天气好的时候，国王经常去户外玩弹子球、九柱戏或是去打网球，对后者尤其擅长。城堡花园南面有个网球场，饭后人们经常在这里举行比赛。国王经常带着大毡帽亲自上场，届时会有很多贵妇坐在旁边高处的长廊里观赏国王打球的英姿。每到这个时候，玛格丽特公主总会坐在看台最显眼的位置，幸福自豪地看着场上那“亲爱的查理”，而我会趁机下注以试试手气，期望赚几个小钱。一般来说，有国王出场的比赛，我一定会把赌注压在国王身上，以此取悦我的小女主人。说起来我的运气还真不错，几个月下来竟然赚到了将近200个里弗尔【1】。如果照这样下去，或许我能给自己积攒下一份丰厚的嫁妆呢。只不过用这种手段赚嫁妆的小姐不知道我是不是第一个。

不过国王和玛格丽特公主在一起的时光并不多，所以我送信的差事还是照旧延续着。多数时候，还是要等上很久才能从国王侍从的手里接到回信。等候的时光里，我也曾想带上一册书来当作消遣，可是想想那样难免有矫揉造作的女学究之嫌，还是作罢了。于是，坐在椅子里闭上眼睛冥想成了我打发无聊时光的方法。我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飘渺的空气，飞回到很久以前的阿斯蒂，从空中注视着那个蜷缩在被子里盯着昏暗烛光的小姑娘，她抱着枕头当作布偶娃娃，努力对外面传来的喧闹的音乐声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幻想中。那个小姑娘就是我吗？在众人的嫌弃和漠视下，居然也活蹦乱跳地长大了。亦如小时候期望的那样，只要顺顺当当出嫁就可以彻底和阿斯蒂的一切愉快地永别了，想想这个我还真不大在乎未来的婆家会是什么样的。

“国王陛下召见。”侍从低声细气地传话打断了我。我赶紧站起来整理一下，跟随他进了国王的书房。此刻陛下的心情似乎相当的好，我趁机递上公主的信，想着今天应该很轻松就能完成这个差事。国王扫了一眼那封信，随手把它放在一边。

“你是……” 他眯起眼睛看着我，仿佛在很吃力地辨认似的，“克洛蒂尔德？”

“是的，国王陛下。”时隔两个月国王还能记起我的名字让我受宠若惊，不过他费力的样子还是让我有些失落，也许他对自己的某只猎鹰或者猎兔犬名字的记忆也不会比这个差。

“换了衣裳还真差点认不出来。”这倒也不假，上次面见国王我还穿着厚实的冬装。不过这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国王依旧稳稳地坐着，抬头肆无忌惮地盯着我看。虽然明显感到自己双颊发烫，我还是努力保持仪态直视着他的眼睛。

“怎么样？”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他变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托着腮靠在书桌前，慵懒地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你觉得朕长得怎么样？”

单纯就相貌而言，查理国王非但算不上英俊，甚至有些丑陋：身材不高而且单薄瘦弱，面色苍白，生着厚厚的嘴唇和略嫌突兀的鹰钩鼻子，深棕色的眼睛略微有些向外突出。尽管目光炯炯、表情温和让这张脸显得生动有趣，可我却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对他的长相给出赞美的评价。

“国王陛下的相貌自然是无比贵气，王者气派。”我搜肠刮肚总算想出些不算违心的溢美之词。

“狡诈的女人！”他立马识破了我的那点心思，却也没有发怒，倒是笑了出来，“那么玛格丽特在干什么？”

“殿下正在花园里，和夫人小姐们一起。”

“朕正想去看看她，一起过去吧。”他站起来，随口吩咐着，“你去叫侍从过来，然后就在门口等着。”

我规规矩矩地跟在被侍从簇拥的国王后面，穿过一条长廊。这里我还是头一次过来，对于长廊里陈列的那些武器铠甲还有各种各样的兵器模型充满了好奇。

“那些是耶路撒冷王国【2】的兵器。”国王突然停了下来，不无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收藏。虽然是些古旧玩意儿，可是想想这些东西在久远的年代里兴许曾经砍过某些倒霉的异教徒脑袋我就感到不寒而栗，鼻子也仿佛嗅到了血腥味。

我看着不远处一张硕大无比的弓，随口问到：“那个就是英格兰长弓吗？”

“是啊。”国王走过去，把它拿在手里，“知道吗，这东西曾经让我们法兰西的骑兵吃了不少苦头。”

“好像是七十多年前在阿金库尔【3】。”我低头竭力从记忆里筛着曾在不知哪本书中读过的东西。

“知道这张弓的来历吗？”国王高傲地笑了笑，摆弄着弓弦，见我摇摇头，便继续说下去，“据说这是很多年前从一个被俘的长弓兵队长那里缴获的。”

“那个人被杀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不过他被剁去了右手的两个手指。”

“真吓人。”虽然是和我无关的故事，我还是忍不住冒了冷汗。

“只是废掉他的技艺，把他活着放回去，这样已经是很仁慈了吧。”

“是啊，比起英格兰人在阿金库尔屠杀战俘来说，的确很仁慈。话说回来，在陶顿【4】一战，英格兰精锐的长弓手基本上自相残杀得差不多了吧。”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国王有些诧异。

“我自己都忘了，大概是什么地方看过的什么书上吧。”我有些不以为然。

“想看看更厉害的东西吗？”

“更厉害的东西？”

“比如这个。”国王指着一套看上去像是火炮的模型。我听说过这东西威力巨大，不过就算是模型也是头一次见，不由兴奋地点点头。

“或许下次吧，让你见识一下真的东西。”他叹了口气，“现在得去玛格丽特那儿。”

“哦，是的，陛下。玛格丽特殿下见到您一定会很高兴的。”

“够了。”他简短粗暴地打断我，完全没有刚刚的兴致勃勃，“走吧。”

【1】法国的古代货币单位。

【2】十字军东征中欧洲封建主建立起来的法兰克式的封建国家。

【3】阿金库尔战役：发生于1415年的10月25日，以长弓兵为主的英军大胜装备精良且兵力数倍于己方的法兰西骑兵部队，是英法百年战争中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

【4】陶顿战役：英国玫瑰战争中伤亡最惨重的一次战役，发生在1461年3月29日，白玫瑰约克派在大风雪中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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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