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蒂尔德的不完美一生 第2章 第一章

六岁的生日真是差劲！虽然说生日蛋糕和礼物什么的已经不指望了，但是冷清的状况还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起床以后，吉尔达照样是一脸不耐烦地草草帮我穿衣梳洗，打发我在一边好好待着，然后就消失了。我猜大概是和别的仆人一起说笑，或者是到比安卡夫人那儿去卖好儿了吧。一个人虽然有点孤单，不过没她陪伴也不错。反正她对我说的话无非也就是两类：一类是我多么讨厌，给她惹了多少麻烦；另一类就是比安卡夫人是多么宽宏大量，她的一双儿女长得如何漂亮可爱。此外，最近她还尽职尽责地提醒我：作为一个私生女，要养成做事巴结的良好脾性，这样才能生存下去。

“什么是私生女？”这个词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就是那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女孩子。”

“那我怎么会是？我是阿雷扎诺家的长女，祖母一直这么告诉我的。”

“您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小姐。”我真讨厌她叫我‘小姐’时候的讽刺语气， “早在几年以前，您的父亲已经和露易丝夫人解除了婚姻关系。”

“那又怎么样？”虽然我不能完全听懂她的话，但是隐约觉得不妙。

吉尔达露出不屑的微笑，仿佛在嘲笑我的无知：“重要的是他们解除婚姻关系的理由：因为洛伦佐少爷在之前已经和比安卡夫人结了婚。所以少爷和露易丝夫人的婚姻被视作无效，自然，他们之间的子女也就视为私生。”

“什么意思？”我完全糊涂了。

“也就是说，您和卡特琳娜小姐还有路易吉少爷不一样，您的地位比他们要低。”

“可是祖母说，我和他们是一样的。”

“忘掉老夫人的话吧，小姐，她生前对您说的话只是在安慰您。现在是比安卡夫人在掌管一切，您如果识趣点，还是能在这个家里好好住下去。”她补充了一句，“我是为了您好才告诉您这些的。”然后就留下我一个人在那儿发愣。虽然我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变成私生女，不过自从祖母死去以后，看看周遭人对我的态度，吉尔达说我的地位比弟弟妹妹要低也许是真的。唉，祖母，如果她还活着就好了。

从我记事以来，就一直在祖母安娜身边。记忆中她是个文雅纤细的中年妇人，总是温柔地叫“我的小克洛(1)”，给我各种新奇的礼物，不论干什么都把我带在身边。我不喜欢她圈子里的那些人，那些上了年纪的夫人们大都身材臃肿却偏好打扮得奇情异致，话题也无聊的要命。祖母在那个圈子里显得相当特别，她从不高言阔论，只是带着淡然的表情听着，偶尔低下头来摸摸我的脸蛋，对我笑笑。

不过多数时候我是和她单独在一起。在她房里消磨一个晚上，听她讲故事或者弹鲁特琴对我来说是相当快乐的时光。有时候她也会讲起我的母亲露易丝，讲她在这里时候的事情。不过，每当我问起母亲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把话题岔开，渐渐的我也不再问起。反正母亲是个性格温柔的大美人，这一点足够让我心驰神往了。尽管祖母一直说我很可爱，但我对自己的容貌相当不满意：过于鲜红的头发配上半蓝不绿的眼睛，无论怎么吃都瘦得像只小老鼠，苍白的脸颊上还有雀斑，这个样子无论如何和可爱不沾边。不过，既然我的母亲是个美人，至少我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对未来的憧憬上。祖母显然很赞同我的观点，并且还依照她的美好想象请画师在象牙板上给未来18岁的我画了幅肖像，那是我最喜欢的生日礼物，但是我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之后不久她就突然去世了。

葬礼那天的天气阴惨惨的，看着祖母静静地躺在棺材里，我意识到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突然悲伤地嚎啕大哭，最后是被一个男仆拎出去的，据说因为我实在太闹，在场的女人都制不住我。从那以后，我就从祖母的套房里搬到一个陈设简单的小房间里，身边虽然还是吉尔达在照顾，但她对我的称呼从“克洛蒂尔德小姐”很快变成了“克洛蒂尔德”，要不就是带着嘲讽意味的“小姐”或者“您”，有时候干脆就是“你”。不仅仅是吉尔达，其他的仆人对我的态度也瞬间突然变了。鉴于我在祖母葬礼上的狂躁表现，接管家里一切的继母比安卡勒令仆人们对我严加看管，不得接近她的一对宝贝。所以，除了少数场合，我都是被严格和弟弟妹妹隔离开来。

没有蛋糕和祝福的生日，对我来说是头一个，但肯定不是最后一个。我的一切幸福都随着祖母的死而终结了。想到这里，不免又是一阵悲伤。我双手托腮坐在窗前，看着花园里。比我小一岁的妹妹卡特琳娜正美滋滋地戴着个小花冠炫耀，弟弟路易吉正在蹒跚学步，他们的母亲正一脸满足地坐在一边看着。我的注意力被那个别致的小花冠吸引了，那是花园里的鲜花编的，大概是哪个心灵手巧的女仆的杰作吧。我多想也有一个啊！可惜，不会有人给我编的。不如等他们回屋以后，我自己摘些花草来试试。

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我无精打采说了声“进来”，胖胖的厨娘端着个小小的圆蛋糕走了进来。她警觉地看了看屋外，轻轻关上门。

“小姐，生日快乐！我偷偷给你做了个小蛋糕，因为怕别人发现，蜡烛就免了。”她低声说着话，把蛋糕切成几小块，催促着我，“不过您得快点吃，我得在其他人过来之前把碟子拿走。”

虽然那块小小的蛋糕和以前的比不了，虽然是厨娘偷偷给我做的，但是我还是觉得相当满足，况且我午饭吃得很少，这会儿正有些饿。没时间细细咂摸滋味了，我狼吞虎咽地吃个精光。

“有个问题。”吃完了之后，我大着胆子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我的父亲在和母亲结婚之前，真的和比安卡结婚了吗？”厨娘看着我，没有说话。

“吉尔达说我是私生女，看来是真的了。”我把她的沉默认为是默认，失落地叹着气。

“不是的，克洛蒂尔德小姐，您是名正言顺的孩子。”

“那为什么会弄成现在这样？”

“以后您会明白的。”她不肯多说，我满腹狐疑地看着她。

“那我走了，小姐。要记住，和任何人都不能说我来过。”厨娘狡黠地朝我挤挤眼睛，我会意地点点头。她没有耽搁，急急地走了出去，我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去。

“克洛蒂尔德小姐。”背后一个讨厌的声音响起，我回头一看，是比安卡夫人身边的管家皮诺。那是个长相阴森森的家伙，对他的女主人谦恭地像条狗，对其他人却相当不厚道。

“干什么？”

“您怎么站在门口？”他阴阳怪气地问着我，看着渐渐走远了的厨娘。

“和你什么相干？”

“只是关心您，怕您站在风口上着了凉，伤风感冒对小孩子来说是会送命的。”

“放心，我一定会活得很健康的。”我粗声粗气地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他终于退下了，我松了口气，但愿他不会给厨娘找什么麻烦。本来变得愉快的情绪完全被那个家伙破坏了。百无聊赖中，我拿出祖母送给我的小画像，端详着画中的美人，期盼着自己将来真的能变成那个样子。

(1)克洛蒂尔德的一种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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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