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凉凉。
明亮的落地窗将寒意隔绝在外面,室内春意盎然。
当欢愉攀上顶峰,热流灌入深处,相撞的灵魂好似完成了什么标记般,发出几声低吟,显示臣服。
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比世间所有宝石都要璀璨夺目,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独占收藏。
白玉似的皮肤像是去胭脂里滚了一圈,染上淡淡的红,比三、四月里最美最盛的桃花还要娇艳几分。
许是那胭脂没抹匀,部分地方印了深深的红痕,像是盖戳一般,扎眼的很。
宴清禾单手撑着脑袋侧躺着,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顺着光滑**的背脊上下摩挲,像是擦拭什么珍宝一样。
怀着的人似是经历了什么太过刺激的事,目光有些失焦。
终于,他像是缓过了般。嘴唇动了动,发出有些嘶哑的声音。
“宴清禾,我要洗澡。”
浴室的水流声响了没一会儿便停了下来,传出一些模糊不清、隐忍带着泣音的曲调,伴随着有节奏的拍子,宛转悠扬,很是动听。
那声音持续了很久。直到水流声再次响起。
待宴清禾将洗干净的沈意抱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宴清禾的视线掠过一片狼藉的房间,脚步微顿,直接抱着人出门去了隔壁的房间。
房间外面没有人,楼下应该也是没有的。但不出意料的话,在这栋房子外面,应该围了一圈沈意的人,或者说……沈家的人。
在阿宴的记忆里,他趴小花园里看蚂蚁看入神、不小心从佣人的视觉盲区爬远后,碰见了几个壮硕男人。
发现他后几个黑洞洞的枪口便对准了他。
直到看见他的脸后,他们才将枪放下。
他们用对讲联系了谁,然后出来一个人将他送进房子里,另外几个则是继续守在那片。
那个将他送到房子里的人,对着沈意叫“家主”,跟宴清禾之前打过照面的那几个、叫沈意“沈总”的保镖明显很不一样。
宴清禾将沈意放进干净的床上后,又找了吹风给他吹头发。
沈意可能是累狠了,直到宴清禾把头发给他彻底吹干都没醒。
宴清禾将东西收好后并没有上床,而是拿着刚刚顺便找到的烟和打火机去了阳台。
风将烟草的味道带向远方,指间猩红的光点在黑夜里明明灭灭。
被烟雾缭绕着的脸在无光的角落露出一些与往常大相径庭的冷漠样,像条伸舌吐信的蛇,可是当人细看时,那张脸帅气依旧,不见异常。
明亮含笑的眸子好似一轮金日,暖得人快要融化。在它的照耀下,阴影无处可藏。
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不加收敛、扑面而来,让人不禁面红耳热、心跳如雷。
火苗短暂地照亮了这处黑暗,而地上,多了个烟头。
宴清禾叼着新点燃的烟,望着空中微不可见的星子,开始回忆往昔。
俗称,翻旧账。
他说……
“系统,当初是你设计让我来做任务的,对吧?”
他说……
“系统,后来我们合作停止,你答应送我回来、却还让我帮你保管珠子,对吧?”
他说……
“系统,本来我跟我男朋友好好的,但是是因为你的原因、你的珠子,才引来那些人、导致后面发生的一切的,对吧?”
被“逼问”的系统显然不适应人类的拐弯抹角:“宴先生,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宴清禾的烟瘾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然后此时,手中的烟抽完后,他忍不住又点了支烟,发出一声带着做作意味惆怅轻叹:“唉,我就想好好和男朋友谈个恋爱怎么就那么多灾多难呢?”
“系统,你说呢?我就想跟男朋友he,为什么一波多折、那么难呢?”
系统已经察觉到了宴清禾的图穷匕现,它很肯定:“你有求于我。”
“合作上的事怎么能算求呢?”宴清禾被拆穿了也不尴尬,理直气壮的反驳,“顶多是互帮互助、互利互惠。”
宴清禾弹了弹烟灰,开始进入正题。
“关于黑化值,我有一个想法,可以直接清空沈意的黑化值。”
在和系统说了方法后,宴清禾垂眸望着脚尖,夹着烟的手被烫着了也恍若未知。
“我想知道,按照我说的方法,之后我会怎样,沈意……会怎样?”
系统沉默了片刻,说:“宴先生,按照你的方案,提前完成黑化值后的能量加上原本这个世界剧情的能量,已经足够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苏醒了。做为完成任务的奖励我会将宴先生你送到你原本的世界,至于目标,应该会被洗去关于你的记忆。具体怎么处理他,得看世界意识。”
洗去记忆吗?
火星将指节烫出一道伤痕。
系统和世界意识那种存在的能力有多可怖宴清禾是知道的。
那种程度的洗去记忆,可不是像沈意先前下药的那种有迹可循的小打小闹。那可是……强势绝对、毫无转圜余地的。
何况依照那位对自己的态度,洗去沈意的记忆,不是板上钉钉、百分百的事吗。
宴清禾将烟换了个姿势拿,同时跟系统讨价还价。
“系统,你可以让他不被洗去记忆吗?”
“用你给我的任务奖励换,换他保留记忆。”
系统提醒:“宴先生,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的任务奖励代表什么吗?”
“不用提醒。”宴清禾似乎笑了下,“如果可以的话,就用我的任务奖励换他保留所有与我有关的记忆吧,期限是……永远。”
数据早已分析出那些话里隐藏的意思,对于情感已经有些研究的系统难道露出自己不礼貌的一面,用着新学的词问候自己那位宁可用奖励换不被遗忘的合作者。
“宴先生,你可真是一位……心狠疯狂、自私扭曲的人渣。”
对于系统算得上是臭骂的话宴清禾适应良好,甚至还记得自己的目地。
“所以,你答应吗?”
系统没说行不行,只是道——
『滴!目标黑化值 1,当前总黑化值87。请宴先生不要优柔寡断、沉溺于私情,尽快降低目标黑化值。』
没得到系统正面回复的宴清禾很不爽,拿烟的手微微一顿,忍不住呛系统:“我的男朋友要你操心?别叫!你还没说行不行。”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
有人从身后拿走他手上的烟,接着脖颈上落下一只强势、掌控欲十足的手,微冷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根、散发着不虞危险的气息。
“他又跟你说什么了?”
烟被掐灭于两人交缠的指间,宴清禾身体猛地一僵。
那只手很冷,显然不是刚才被窝里出来。应该是在后面观望许久了。做为知悉一切的系统,很难说它不是故意的。
旧仇在未知答复的催化下演变成新恨。
宴清禾忍不住对着系统破口大骂:*!狗系统!你又害我!
系统对此表示:“宴先生,这都是你应该得到的、专属于人渣的待遇。”
人渣吗?
或许吧。
宴清禾深知,自己算不得什么好人,但跟那些穷凶恶极的歹徒相比,又差得远。
他行善,做好人好事,但也只是做而已。尽管他心中无感,甚至对此还并不认同。
他有关于“善”的概念,却没常人的那种触动。
偶尔会有一些被定义为“恶”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连血液都为此蠢蠢欲动、沸腾着。可是他了解自己。
所以理智慢慢会将此压下,情感将此深深掩埋,滚烫的血液随着自闭般的放置慢慢冷却。
潘多拉的魔盒出现过许多次。好在他次次都克制住了、没有打开。
大多有时候,他觉得人活着真是无趣极了。
每个人的身上都套着一层厚厚的壳,做着违背自己本心的事,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虚伪极了。
可他不得不配合着这些人,像在和他们完成一场场剧目表演,疲累又乏味。渐渐地,他也习惯了。
他想,我们真是虚伪极了。
他遵守着大众默认的潜规则,做着他们定义为“正确”、“道德”的事,哪怕脑海里想的是完全相反的另一套。但为了不显得那么“异类”,他只能顺应大流。
毕竟异类的下场,就像烟火。
绚烂夺目,却短暂。
他可有可无地过着一天又一天。
没有活着的乐趣,也没有死的必要。所以还存在着。
直到马路上,失控的汽车,绝望的母亲,无知的小女孩。
看啊,多么完美的落幕方式。
他连犹豫都没有,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感受到生命流逝、死亡降临时,他其实是愉悦的,是高兴的。
毕竟这漫长繁琐的无聊人生,终于要结束了。他再也不用勉强自己配合那些人的表演、跟他们虚与委蛇了不是吗?
可是啊……
瞧瞧,他死了以后竟然那么好玩。
神秘的外星生物,有趣的任务,还有鲜活的、好似红宝石一样的反派。
每一样都让他沉寂了许久的灵魂都为之激动起来。
他好像,找到继续活着的理由了。
以攻略为名的驯服吗?
听起来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交缠的身躯好似搓成一股的麻绳般,密不可分。
蜷缩在自己怀里的人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一样,紧紧地扒在自己身上,生怕被丢下。
宴清禾抱着沈意,轻拍着睡得不太安稳的、那人的后背。
直到怀里没了动静,浅浅地呼吸声逐渐开始变得平缓。
沈意又睡着了。
这次,宴清禾没再离开。
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露出个满意的无声笑容。
床头的小夜灯映在爱意与恶意交织、略显神经质的眼眸里。
温柔宠溺的轻语低不可闻。
“怎么办呀,全世界最可爱也最可怜的小朋友,你爱上了一个人渣,要清醒地活在永远的噩梦里了……”
直到睁着的那双眼也慢慢阖上,呼吸声变得平稳,那双眼睛的主人陷入沉睡。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另一双原本阖上的眼睛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