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得这样傻,即便我无法帮你,也可以陪你在你身边一起度过难关。”
“嗯。”
温峤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明天——”
“明天——”
两人同时开口,温峤摇头示意许翊先说。
“明天取出蛊虫,我们便及早赶回南邺,我担心那阮铮对你不怀好意。你伤过他两个手下和那狼王,有蛊虫在他还有所顾忌,只怕明日之后......”
许翊说道。
“阮铮近不了我的身,放心。” 温峤轻松地说。
“明天之后,也许就是温小将军了,若是......”
温峤犹豫着开口。
“峤儿,我也正想与你商量此事,我怕你再被他压制住,不能自由地出来,我们需要再多准备一些能够唤醒你的事情,一件东西、一个动作或者一段记忆,足够强大到能去触发唤醒你的知觉。”
“这几日我每天都担心,若是唤不醒你,该如何是好。”
许翊见温峤有些愣怔,牵起他手问,“你有没有小时候特别美好的记忆?”
“没有。”
“那成年之后也行,不用特别大,只需要是温小将军没有经历过的,我又能在这里为你实现。
比如我们一起做过的让你觉得开心的事......”
许翊想去吻他,又怕反而刺激到蛊虫,强行遏制下了这个冲动。
“你第一次出门旅行、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喜欢的味道,我知道你喜欢吃炸鸡、爱听老歌,还有什么是你希望我知道的吗?
如果一种唤不醒你,我就每一种都试一下,总有成功的时候!”
许翊急切地需要更多备选方案。
“我想不出来。”
温峤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峤儿——”
许翊还想说些什么,被他打断。
“许翊,下面的话,能不能认真听我说完?”
温峤撑起身,专注地凝视着许翊。
夜幕深沉,哪怕看不清表情,也能感受到他眸光的温度。
“若是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不要挂念我,一定一定要按时回到你自己的家!
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你不会留在这里。
如果我永远无法被唤醒,你面对的就是一个不再爱你,甚至从来都没有爱过你的温峤。
你根本不值得为那样的一个人留在这蛮荒落后的年代,放弃美好的未来。”
温峤见许翊要开口说些什么,伸手封住他的嘴。
“不许插嘴,听我说完!
你必须乖乖回去,因为我有两件事,想拜托你帮我完成。”
许翊再也忍受不了那过分严肃的注视,这让他感觉像生离死别。
他深深地将人拥在怀里:
“哪两件事,你说出来我听听看?”
“第一件事,帮我去看看我的妈妈,说服她不要再等我了,让那个世界的我安乐死。
你与她说,峤峤希望她不要难过,即使变做星辰,远在天边也愿意看见她找回自己的人生,我妈妈她......会听懂的。”
许翊眼眶蓦地酸胀不堪,收紧了手臂。
他伸手抚摸着温峤的头。
“第二件事,回去以后,找个很爱你、你也很爱的人,结婚生子......”
“乱安排什么,我不听!我只想与你一起。”
许翊薄愠油生。
温峤解嘲地笑了笑,
“把你聪明的大脑传承下去,人类科学技术进步了,也许未来会开发出多维平行空间,安置我这样因时空错乱而流离失所的灵魂。
这样在几十、上百年之后,也许又会有科考工作者穿越到这里,将那个已经是个千年老妖的我带回去。
许翊,你可别忘了——回去以后,一定要在这次的考古记录里把南邺的时空坐标写清楚!
研究所行前培训的时候,你有好好听讲吧?”
许翊一言不发。
他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温峤忐忑地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的嘱咐。”
“你让我答应你,不会留在这里,之后那句你说的什么?”
许翊猝然开口,没头没脑地问道。
“后面那句?”
“对,后面那句!”许翊点头。
“我说如果我永远无法被唤醒......”
“再后面那句?”
“......你面对会是另一个温峤。”
温峤说道。
“你原话不是这样。”许翊摇头。
温峤终于意识到什么,他听见许翊说:
“你原话说,我将面对一个不再爱我、从来都没有爱过我的温峤。所以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爱我的温峤,对吗?”
一个很轻很克制的吻留在温峤脸颊上。
“你说你得到过一个人的心,就会想要下一个,跟你爸爸一样是渣男,我一点也不信,我知道你只是想推开我。
刚刚的那句,比这些可信多了!”
“我爱你,又怎么样?
爱只会让人患得患失、脆弱无助,爱什么也打败不了,小到疼痛、欲念、阶级、权力,大到时间、空间。
就算现在用爱绑住你,再过几年慢慢淡了,你会想起曾经为我做出过那么大的牺牲。
放弃了回家,放弃了未来......由爱生恨也说不定。
许翊,成熟点、清醒点!”
许翊难以置信地看着温峤漂亮无比,又过分冷静的脸,
怎么会有人明明在谈情说爱,却又理性地像在写代码、跑模型。
“为什么要现在同我说这些?又不是明天便要天人永隔?
即便我最终要走,我们还可以在一起二十多个月,还有很多可能性,想出更多办法。
能不能......不要现在就推开我、不要现在就撒手?”
许翊将温峤重新摁进怀里,力道有些失控。
温峤埋首,
“我害怕看见花凋落,所以不想再继续种花了。”
“你喜欢什么花?”
许翊咧嘴笑了笑,又扯回了最开始的话题。
“许翊!”温峤拧眉瞪他。
“峤儿,刚刚耐心听你说那些根本就用不上的告别的话,浪费了我们太多的时间!
现在请你认真专注地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
我要增加更多机会,在那个暴躁的家伙掌控身体的时候,能随时随地把你唤回!”
“说的我像你的小猎犬,我为什么要被你随时随地唤回。”
温峤不满地低语。
“不是小猎犬,是我的珍宝。”
这句话明明轻描淡写,却让温峤好似被闪电劈中,血流变得艰涩起来。
「许灵均,真的蠢死了。」
*
诱出蛊虫的地方是在一处极纵深的山洞。
伏鸿子布阵,温峤坐在正中,四周一圈燃起极旺的炭火,噼啪作响。
温峤双目紧闭,垂着头,似乎神智全无。
阮铮用刀划破自己的小臂,放出整整一碗鲜血。
他仰头喝下一大口,悉数喷在温峤身上,一时间山洞里血腥气上涌令人几欲作呕。
众人皱眉。
阮铮继续将血涂在温峤七窍处,突然,温峤体内有虫鸣的闷响传来,由远及近,鸣啭不休。
只是少顷,温峤冷白细腻的皮肤像水波一般微微荡漾起来,有异物在疯狂涌动、游走。
许翊胆战心惊,毫无疑问此刻若是血脉破裂,蛊虫与峤儿滚烫的鲜血会一股脑激射而出。
阮铮紧接着又喷了一口雄黄酒,零星蹿起的火舌爆燃,舔舐着空气,炽热灼人。
鸣啭声愈发清晰,从温峤耳中传来,许翊不由掐紧手掌,抬脚朝温峤走去,被伏鸿子伸手拦住。
阮铮将手臂伤口再次划开半分,已经凝结的鲜血重新汩汩涌出,蛊虫尖利的鸣叫越发高昂,刺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突然,一金一银两道影子自温峤耳中争先恐后飞出,迅疾如电,扑向阮铮手臂的伤口。
蛊虫的利齿铁钳般钩咬住,深深嵌入肌肤,阮铮吃痛,嘶了一声对着挂在手臂上的蛊虫怒斥:
“不孝子不孝女!饿狼扑食一般,咬痛了!”
说完,突然眸色柔和下来:“好了好了,总算又回到我身边了,在那人体内,让宝宝们受苦了。”
沈南与许翊忍不住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雌雄双蛊离体,温峤神智登时清明了几分。
他费力掀起眼帘,看见朝自己奔来的几个身影,用尽浑身力气勾起唇角笑了笑。
那具身躯像是刚从水中捞起,衣衫湿漉漉紧贴在皮肤上。
下一秒,如同被抽去所有皮肉筋骨,他重重砸在地上,落入深不见底的混沌中。
*
“呃——”
温峤猛地坐起身,呼吸促急、沉重。
“醒了?!”
几人倏尔起身,异口同声。
“小将军看来比老夫想象中的还要更强悍些。”
驱蛊取蛊堪称鬼门关走一遭,多少病弱的直接便被阎罗小鬼拽去了地下,普通青壮也常有昏迷个几昼夜。
这才不到三个时辰,温峤便已醒转,当真稀奇。
温峤失焦的瞳孔渐渐回神,他一言不发地撑坐在床上,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那眼神像是初到世间的孩童,迷茫而又专注。
“师父,之前有人强行驱蛊,似乎被蛊虫钻入脑中吸食脑髓,从此心智受损,痴傻昏噩。
瞧他这副模样,不会也是傻了吧?”
阮铮笑了声,竟有些幸灾乐祸。
“铮儿,慎言。”伏鸿子瞪了他一眼。
众人悬着一颗心盯着温峤,许翊慢慢抬脚靠近,温峤注意到,认真地瞧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许翊——”
这一声,让众人心口的大石轰然落下。
至少,温峤神智尚还清醒,也没有失忆,更不像是被蛊虫啃食了脑髓。
一切正常。
伏鸿子捻须意味深长地笑道,
“小将军第一个想起的还是许公子。”
阮铮嗤了一声,伏鸿先生笑意还未尽,就听温峤冷然开口问道:
“你为何会在此?”
撞上俊美凤目中的寒意时,许翊心脏震颤了一瞬。
“我?”许翊指着自己问道。
温峤点头,
“除了你,还有哪个人不该出现在此处?”
这集有一句改写自顾城《避免》:
「你不愿意种花,
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调落。
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比起此时太过理性的温峤,许翊更感情用事(一个是t/一个是f)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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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