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 第48章 第 48 章

那一瞬间，蒋楠笙其实想了很多版本。

毕竟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知道段方景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是要说结识的初衷，这么说也没毛病，甚至可以是契机。

“额，这个回答——”宋睿想了又想，看着就差掏出爆米花等她滔滔不绝讨论一通的唐雨，“就这？”

好肤浅，但好真实。

……

“是啊，”蒋楠笙点头，接着说，“不过我也喜欢你……”

宋睿：“？”这消息好像更劲爆。

“喜欢唐雨，还有苏文新，”蒋楠笙一个大喘气，大家自然听不出她是按面部清晰程度分成的两类，“我们不是朋友吗？”

就是她这位“朋友”最近有点反常，总是躲着她。

蒋楠笙对此有种形容不出的苦恼。

她回答的过于真诚，反倒显得她们两个问的不正经。

“哈、哈哈……”宋睿尬笑两声，“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吧。”

喜欢这玩意儿……哪能一样？

“嗯？”蒋楠笙一时语塞，“有吗？”

十几岁少年懵懂。

尚且来不及，深究“喜欢”的含义。

谁也回答不上。

蒋楠笙眼神不聚焦地看了看她，手上动作没停，继续从桌上翻找规整出今天的作业，期间手机屏幕因为气象推送的弹出点亮，让她瞄到了时间：“啊……都这个点了，我得快点了。”

“训练又提前了吗？”唐雨问。

蒋楠笙把东西一股脑往书包里塞：“不是，我想早点去，多练一会儿。”

所以她才会很累，这个学习训练法，神仙来了也遭不住。

唐雨看着蒋楠笙不算太好的脸色，担忧道：“礼礼，不用这么拼的，你可以适当休息一下，岑……”

又提到了这个姓氏。

“我知道，”蒋楠笙僵住的动作很快解封，拉上书包拉链，扯开嘴角笑了笑，“我只是……想向她证明，我没有随便放弃。”

宋睿脸色一变，她在校内听过一些传言，但只知道一些明面上的事，没唐雨和苏文新那么了解。

蒋楠笙决定好了的事，很难有人能让她改了主意，唐雨合上笔记本，没再拦着：“好，但你一定要注意身体。”

“放心，”蒋楠笙拍胸脯保证，“先走了，明天见。”

女生沿着前门跑过楼道，转头经过楼梯口那一瞬，仿佛隐约看见自己班级后门站了个瘦高的男生。

但她终是没仔细望。

走廊里独自的脚步声渐渐消去，换来的是大批学生的回班。

段方景看着蒋楠笙拐进楼梯间彻底看不见的背影，心却早早平复了下来。

纠结了这么多天，居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答案。

段方景低下头轻笑，笑的连他自己都认为是莫名其妙。

原来，只是因为这张脸啊。

温热的心燃起的火苗，不用水泼，风一吹就灭了。滚烫的焦炭带起滚滚灰烟，掩盖了本就懵懂的心思。

明明已经听到了原因，段方景却没觉出丝毫释然。

隔天午休。

班上男生去操场打球，苏文新意思性喊段方景问他下不下楼，不过知道这家伙快要考试，有很大几率不会去。

结果段方景今天同意的非常爽快：“去。”

干不进去其他事情的时候，最好的方式不是逼自己适应，不然往往适得其反。

适当去放松，反而更有效果。

“呦？稀奇啊，”王磊说，“秦穆那球迷也肯定在，今天这场绝对能打尽兴——”

结果到了操场，就看见那个动若脱兔的秦小穆同学，坐在阳光直射的球场边长椅上，以一种夕阳红的姿态感慨人生。

……

“唉——”

“这气叹的，没八千肺活量绝对出不来这长度。”苏文新跟着他吊这口气，差点背过去。

段方景却觉得挺合此刻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乱七八糟的心情。

“哎哎哎，干嘛呢，”苏文新拍了把秦穆，“学学我和老段，我俩这才叫二十一世纪的有志青年，阳光点。”

然后话音未落，他“阵营”里的另一位“阳光少年”，“咕咚”一声坐到了秦大爷旁边。

苏文新看着同款葛优瘫的段方景：“……”

这人也忒不禁夸了。

……

这时一到球场就加入敌方阵营的王磊拍着球跑过来：“喂，你俩搁球场晒太阳来了？打不打了还？”

“心情不好，”秦穆手一挥，“懒得动，你们去吧。”

苏文新皱眉，明明换个人就挺丧的氛围，他却很不仗义地憋了笑：“呦秦公公，这娘娘还没当上呢，架子倒做的挺足啊。”

听着他们的对话，段方景低头轻嗤。

球场上秦穆班里的其他男生挡着嘴，但几乎是明示指着他：“估计是失恋了，心情不好。”

对方声音不大，但架不住王磊嗓门洪亮：“失恋？”

“……”

然后继续毫不留情：“你恋过？”

秦穆僵硬转过头，委屈的嘴角抽搐着：“……”

QwQ。

“还真有，谁啊？”苏文新边说边想，“哪个妹子能看上……嗯？好像还真有一个。”

段方景几乎跟他同时想到某次晚自习课间碰到秦穆狗狗祟祟走在足球场外围的场景。

秦穆不言，默认了是那位。

苏文新如梦初醒，一声感叹的“啊”拐了一大圈：“被蹬了？”

“比被蹬了还要惨。”秦穆一副看破红尘的衰样。

“哈？好像是对方先跟你说的话吧？”苏文新话里尽是“既然如此怎么还能被蹬”的语气，“那她为什么偷偷看你？”

段方景敛住笑容，侧耳听过去。

“是啊，我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听的没头没尾的王磊：“So？”

“结果学妹说，”秦穆并不打算瞒着，但还是臊的捂住脸，声音从指缝挤了出来，“其实只是因为那天我裤子提的太低，露出了内裤边边的半个海绵宝宝。”

深色黯淡的校服裤边缘，露出内里亮黄色的海绵宝宝……

这画面，确实挺吸睛的。

苏文新喉咙里的笑声濒临憋不住的边缘：“可你不是说她看见你就笑吗？”

“啊，好笑呗，”秦穆应下，“姑娘脸皮薄，以为被我发现了，又不好意思提醒，尴尬才笑的。”

额……片刻沉默。

“噗——”苏文新憋笑彻底失败，“合着她不喜欢你啊？”

段方景下意识去看秦穆的表情。

“少说两句吧，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继续给我乱传，再影响到人家，当我自作多情，”后者说，“说不准其实我也并不是喜欢她，只是因为……我们有相同的爱好，比方说……都挺喜欢海绵宝宝的？”

失落在所难免，但大丈夫依旧洒脱。

“哦——”兄弟间的起哄适可而止，王磊把篮球拿在手里，往座椅上秦穆的校服裤子上看，“所以你今天也穿了？让我们欣赏欣赏。”

“卧槽！”突然被偷袭的秦穆捂住校服裤腰，从座椅上跳起，“变态啊你——”

“终于舍得起来了？接着！”

篮球腾空一跃，在蓝天之中形成完美的抛物线弧度，升至高点的某瞬挡住久难放晴的天空，挡住了段方景视线中太阳的方位。

段方景条件反射抬头，以为这次球又会朝他飞过来。

然而并没有。

球没有脱离轨迹，被灵活的身影阻断拦截，朝着它该到达的球框进发。

段方景用手挡住太阳，想到，上一次好像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

但这次时间早些，外出离校吃饭的学生还没有回来，也不会再有一个人出现，宁愿抱着手受伤的风险，也要替他挡下那一颗球。

“没事，虽说你没咱老段这颜值，但人好的没话说，以后……不愁找不着媳妇！”王磊用话扰乱秦穆军心，借此夺过其肘下运出的球。

“靠，使诈？”秦穆迈大步前追。

苏文新跟了两步，看见座椅上还剩下个人，下来了又不打球，换谁都会问：“老段，真当是来楼下晒太阳的？”

段方景从场外空荡荡的过道转回，总结了个千百遍，却也是自嘲笑笑，轻道：“来了。”

换谁都一样，只是他恰好碰到了她，她恰好伸出了手。

他并不是划分在独特区域外的例外。

段方景长舒一口气，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放松。

明明已经得到了结果，内心这股闷闷的感觉，怎么反而更强烈了。

段方景开始避免和蒋楠笙有过多的接触。不过不是因为有了答案避嫌，而是他能明确感知到，自己发生的变化。

越是刻意躲避，好像越是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

南方冬天的教室里没有暖气，阴冷潮湿，但好在会开空调，空调正对吹过的位置格外干燥，吹的人喉咙冒烟。

唯独蒋楠笙像是一点都不懂，丝毫不收敛自己的眼神，一节课中怎么都止不住困时，就大大方方偏头看向自己旁桌。

先是被空调风吹动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一点，看久了会发现段方景的睫毛很长，但不突兀，中和了三白眼的锋芒，又增添桃花眼尾的柔和。

段方景早就注意到旁边，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才看过去，眼神提示希望她不要再看。

很容易让人分心。

可蒋楠笙看到他的视线，反而稍稍眯起眼，顶着通黑眼圈也要笑着偷偷跟他打招呼。

“……”

无奈，他该想到的。

段方景一阵恍惚，胸腔内的那颗跳跃共鸣到耳朵。

“扑通——扑通——”那么清晰。

段方景不予理会，像以往一样迅速撤走视线，拿起水杯喝水，课堂上老师也默认喝水这一行为。

又躲。

不知道为什么，蒋楠笙心里很不舒服。她对人脸的具体表情只停留在对这张脸的短浅认知当中，所以不懂这个躲避的动作，来源于他眼底的情绪。

只是她不懂，这个情绪具体指代的内容。

都说手是人的第二张脸，段方景的手也完美印证了这点，修长的指尖往前勾，勾住水杯杯身上的挂带，拿过杯子喝了两口水，润湿的薄唇抿了抿。

蒋楠笙托着下巴看这个人，笑容不由自主地收敛，眼神越看越呆，越来越直。

她什么东西都没喝，喉咙却跟着他一起吞咽下去。

奇怪。蒋楠笙想。

空调热风明明吹不到她，可她怎么也口干舌燥起来。

段方景的做法没有得到任何成效，并且恰恰相反，越是刻意躲避，反而越是在意。

课后，蒋楠笙摇摇欲坠，但手依旧强撑着脸往旁边看，看着男生被同学叫走，穿过走廊消失在她眼前。

“礼礼？”唐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要继续，分明是在看她旁桌的位置。

这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蒋楠笙回，实际上思路已经混成了浆糊。

“什么问题？”

“就……”蒋楠笙还是没能撑住，摇摇欲坠的信念崩塌，趴到了桌上，低喃出旁人听不到的话语，“他为什么，又躲着我……”

很不开心，想好好问一问。

窗台风凉，蒋楠笙这周靠在窗边，睡着的热和窗外的冷，冷热交替很容易感冒。

段方景回来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幕，想着忽视，可怎么忽视得掉，实在看不下去，拿起自己的外套想要给她披上，就像……她也这么给他过一样。

“吼，这就是你说的没意思？”苏文新看见，这事可闲不住他，“那现在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念绕口令呢？”段方景长臂顺手一挥，自己把衣服套上了，“我冷，套件衣服。”

苏文新看他被空调热风吹到起皮的唇：“……行，您就继续嘴硬吧。”

段方景：“……”

谁嘴硬了？他才没有。

而且，没有意思。

可现下是在班上，周围无数双眼睛都会注意到。

还是，不要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了。

但蒋楠笙睡着缩起，看着确实有些冷，段方景捂着衣服，灵机一动，反手去拿蒋楠笙椅背上训练服。

穿他的招摇，穿自己的总没问题吧？

段方景小心翼翼从蒋楠笙椅背上拿下衣服，抖开想要全方面覆盖，有什么东西从训练服口袋里掉了出来。

段方景把衣服轻轻盖在蒋楠笙身上上，护住她的脑袋，这才蹲下捡东西。

一张不大且皱巴巴的纸条轻飘飘落到地上，平躺在过道中央。

入眼是之前唐雨从门口展示栏上换下的旧内容，不变的是上面的人物。

居然把一张小报留这么久。

段方景也记得，小报角落里露出的小半张脸，他之前在蒋楠笙更衣室真真切切遇见过。

相处久了，以至于连他都被她开心快乐的状态感染，几乎都快忽略了，她其实也藏着秘密。

段方景看向女生因疲累熟睡的侧脸，还跟之前的念头一样。明明都是个优秀的运动员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拼。

蒋楠笙，你的秘密，会是什么呢？

那些其他人仿佛都知道，只有他不了解的。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