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勇开车来的,就没怎么喝酒,到了白树该上晚自习的时间了,许哥让他送白树去学校。
想到白树还没吃晚饭,许哥又跟着他俩一块儿出了KTV,在楼下餐厅点了三份猪肉白菜馅的水饺,简单吃吃填饱肚子。
这家水饺店开了很久,以食材新鲜为名,他们这边下单,老板就坐在他们对面不远处开始包饺子下锅。
三人百无聊赖看着老板娴熟地包着饺子,突然,刁勇没忍住问道:“许哥,现在就我们仨,聊聊?”
许哥扫了他一眼,开门见山:“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今天叫这么多兄弟过来说事,不是一时冲动。这几天我一个人想了很多,想清楚了,我要让我舅,我的家人,在下面安心。他走之前一直在跟我吵架,我知道他放心不下我,如果我还这么放纵自己,他死也不会瞑目。”
“那……”刁勇虚起眼,“许老板有什么规划?”
“刁勇,你不是一直想创业吗?这事你不问我我也准备找你聊。我计划把陈总留下的宾馆改一改,楼上的客房改造成ktv,楼下的大厅先空着,以后做餐厅酒吧都行,资金一下子凑不了这么多,一步步来,怎么样?你有想法吗?”
刁勇低头找到一个水杯,满上,举杯:“你永远是我许哥,我跟着你干。”
看着两人突然变得热血,白树的眼睛骨溜溜转着,也觉得这是好事。
“行,我舅舅给我留了十五万,这几天我在家琢磨了下,客房改ktv,除了要把宾馆拆了重新装修,还需要买些设备,比如说二手的电脑,显示器得用触摸屏的,大概一台两千元多,还要装点歌软件,弄网络破解版的就行,八百块搞定。装修的话,除开隔音材料费,一间房最少也要五六千,那个宾馆二十间客房,装修就要十来万了。后期人员配备,招聘培训什么的都要花钱,加上杂七杂八的,我这十五万肯定不够,至少得四五十万吧,往高了走七八十万都说不定。如果资金实在不够,我们也可以不找装修工人,自己琢磨琢磨刷墙安装,累是累点,可以省下不少钱……”许哥跟他说话十分爽快,“你有多少钱能拿出来?剩下不够的,我想办法借。”
刁勇一咬牙:“我知道我爸给我存了十万用来讨老婆的,大不了我不讨老婆了。”
“就算你不讨老婆,这也不够。”许哥忍不住嘲讽。
“剩下的我想办法去借!”
这时饺子好了,端上来,香气四溢,两人对未来的规划因为食欲而暂停,白树若有所思,悄声问道:“许哥,你以后不准备离开陈镇了吗?”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就是我的根,我亲人都葬在这里,他们给我留下的东西也全都在这里,我要在这里守着,以后陈总他们想家了回来看看,也找得到路。”
“这里也是我的根,”白树说,“我可以陪你留在这里。”
许哥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最好有多远给我考多远,远走高飞,比任何人都有出息,赚大钱,”他顿了顿,补充道,“然后还我。”
白树扑哧一声:“知道了。”
有了宾馆改KTV的规划,他们便紧锣密鼓筹备起来了。
虽然宾馆生意不好,但许哥之前大言不惭承诺让李坚娘俩住到他高中毕业,这会儿说拆就拆多少有点不近人情,于是他找了个家里还有空房子的兄弟商量了过渡一下,把他俩安排妥当之后,才大刀阔斧地开始了宾馆的改造工程。
为了省钱,许哥没有找装修公司,凡事都亲历亲为,准备前期简单的活儿自己干,等到实在没办法了再招个工人帮忙。
第一个礼拜,他把需要动的墙体拆除了,但是预算有限,他尽量少拆少改。第二个礼拜,他开始铲除墙皮。
白树挑了周末来看他,明明是早春的天气,他穿着薄款的T恤,一个人在宾馆大汗淋漓地工作,白树看着心疼,帮他擦汗倒水,甚至还上手帮他一块儿干起活来。
“刁勇呢?他不是要跟你一块儿搞这个KTV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拆?”
“他去搞钱了,”许哥抹了一把汗,“他说城里认识了几个兄弟,看有没有办法借点钱过来。顺便我还让他去城里的KTV当当卧底,看看有什么可以借鉴的,我们既然要做这一行,就不能跟陈镇别的KTV一样,不然没有市场竞争力。”
白树心想,这位哥果然是下了功夫搞KTV的,居然不知道从哪学来了些专业术语,“市场竞争力”从他被他这么文邹邹说出来真够别扭。
“那别的兄弟呢?怎么没人来帮忙?你一个人得弄到什么时候去了?”
“我就是为了省钱才没有聘工人,我还叫兄弟来帮忙?那不就是靠着压榨兄弟来省钱了?这事儿传出去,我脸就没地方搁了。”
“你最要面子了,”白树嘟囔,“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我说你不找人帮忙,他们也不知道主动点,亏你以前为那些所谓的兄弟摆平了那么多事,罩了他们这么久。”
“好了好了,别瞎抱不平了,是我不让他们来的。你也别呆多久,等会儿就回学校学习去。”
“不去,学习太费脑子了,我现在干点不费脑子的活儿,是在休息。”
许哥叹气:“真是越来越说不过你了。”
因为要重点做隔音,所以要拆得十分彻底才行。不仅要把墙皮刮得干干净净,剔平墙面后,还需要用钢刷刷一遍。
一下午,白树也没陪他刮完一间房,想到还有十几间客房要刮,他都替许哥捏一把汗。累到天黑,最后两人连话都不想说了,白树头昏眼花地回学校上晚自习,写作业直接写得睡了过去。
自从开工后,许哥没有一天闲着,虽然他没叫人来帮忙,但偶尔有些兄弟像白树一样厚着脸皮非要凑过来拣活儿干,他也不会说什么。
不过他们也就图个新鲜,干不了多久又手痒去网吧打游戏或者去台球室玩儿了。只有许哥每天风雨无阻,天没亮就开始干活儿,半夜才回家。
他以前从来没有为一件事如此投入过,沉下心,每天把自己关在这里做着孤独乏味的工作,自从舅舅离开后,他像是脱胎换骨了。
白树隔了个礼拜再来的时候,许哥正在搬运隔音用的材料,一捆捆长形的木条压得他的步伐沉重而缓慢,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一滴滴往下落,白树赶紧上前帮忙。左拐右拐好不容易搬上去一捆,看见楼下还有一车的材料,有木条还有各种木板、石膏板,白树两眼一黑,不满道:“怎么司机不帮忙搬一下的。”
“搬运这些东西,一天就千儿八百了,没必要花这个钱。”许哥灌了一大口水,转身下楼,“这不你来了吗?搬这些板子刚好有人给我搭把手了。”
白树跟在他身后,忙了一下午都没搬运完,他偷偷给大贵打电话,求他今天别打游戏了,大贵仗义,二话不说就来了,还带了一群兄弟。
大概是因为今天的搬运工程实在浩大,许哥就算不眠不休干一天一夜也搬不完,也就没固执地拒绝,就算这么多人一起,他们忙到半夜才算完。完事后许哥请他们去喝酒,自己则早早回家昏睡了。
隔音材料全部准备妥当了,许哥开始安装龙骨和吸音板。
因为附近是居民区,许哥把最多的心思都花在了做隔音上,某些时候他一咬牙想干脆请个装修师傅算了,但是询了价格之后看看了卡里的余额,又放弃了。
他学着自己安装龙骨和吸音板,在底部搭好田字框架,封好,铺上减震弹簧,再铺上底板,填充各种隔音材料……这已经是做包厢隔音最简单的一项工作了,但那么多房间一个个铺过来,也要耗费他不少的时间。
有一次白树周末过来的时候,看到许哥带着眼罩、口罩,身穿防护服,正弓着腰铺隔音棉,看到白树过来了,忙不迭赶他走。
白树退到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些委屈看着他:“许哥,怎么把自己全副武装成这样了?”
“这个玻璃纤维隔音棉对人体有伤害,你离远一点!”许哥累得两眼昏花,带着口罩更是又燥又闷,说话几乎要靠吼,“关门!”
白树默默关上门,下楼去买了瓶水上来,等到许哥中途休息时候出来,才乖乖拧开瓶盖喂他喝水。
许哥没洗手,也便仰头由他伺候着,喝了半瓶水之后,许哥才跟他说话。
“你怎么来了?”
“周末了,许哥,我有半天假你忘了?”
“这么快又周末了。”许哥恍然,他脱下防护服,热气蒸腾,浑身被汗水湿透,像是落水刚爬上岸似的。
白树有些不忍:“下午我帮你铺隔音棉吧。”
许哥摆摆手拒绝:“这个玻璃纤维非常细,飘到空气中对人的皮肤和呼吸道都会造成伤害,你马上高考了,要格外注意身体健康,这个节骨眼不能出什么差池。”
“一定要用这个隔音棉吗?有那么多隔音材料可以用。”
“它密度高,也重,声音穿不透它,也反弹不出来,是很好的隔音材料。”许哥耐心解释。
“那我们找个专业的师傅来帮忙好吗?”白树吸了口气,作势要跟他谈判,“这个钱咱们可以不省!”
许哥摇摇头:“这项工作必须自己来,一般装修师傅不愿意接这个活儿,风险太高,而且穿着防护服施工没一会儿就浑身汗湿了……要找的话,得加三倍工资才有人愿意干,这项支出我觉得没有必要。”
白树的谈判计划被扼杀在摇篮,三倍工资,确实狠不下心,他闭了嘴。
休息了没一会儿,许哥又进去干活儿了,今天白树帮不了忙,干着急了一下午,坐在楼道的时候还偷偷抹泪,他比谁都心疼许哥,每个礼拜过来看他一个人忙上忙下,心都揪紧了。他只希望快点高考完,快点放假,自己能够每天都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