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叫许哥的全名,白树差点没反应过来王利鸿在说什么,待他意识到的时候,猛然觉得这三个字比王利鸿的名字更让人感到荒诞。
虽然没什么心情,但出于礼貌,白树还是跟他聊了起来。
俩人聊的大多也是学校的事情,以及白树各门科目的学习情况,白树有些怀疑舅舅带他们吃饭是为了给白树疏通关系。但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需要疏通关系的地方,毕竟他不考虑换班也没考虑参加英语演讲比赛。
车子穿街过巷,经过医院的时候,白树看到了门口有一群人扎堆,头发颜色太显眼了,这群人昨天还聚集在许哥家客厅。
他们依然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抽烟,阿飞跟几个年纪大些的围在一起似乎在密谋什么事情。
白树内心波涛汹涌,做了无数的挣扎之后,终于在到达餐厅之后,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溜了。
跛着脚跑不快,他狠心拦了个三轮车。
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那群人还没进去,白树抓着阿飞气喘吁吁地问:“你们是不是要去找严凝谈和解?”
阿飞呸了一口:“和解个屁,那孙子态度强硬得很!”
“那你们在这干嘛?”
他眼中抹过一丝凶横:“威胁他!”
白树瞪大了眼,几乎是吼了出来:“你们别惹事了!”
“不惹事不惹事,小课代表,我们绝对不惹事!”阿飞讪笑,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我们这两天把陈镇翻了个底朝天,把那孙子所有的事情都打听到了。”
“又打听到了什么?”白树看着他,“你之前说他以前跟我一个学校的,成绩还挺好来着?”
“对,但他跟你完全不是一类的好学生,严凝小时候性格孤僻,清高自负,目中无人,经常给老师打小报告,无形之中惹到了很多同学,班上有几个脾气大的,偷偷撕过他的作业,往他的书包里倒墨水,对了,他还暗恋她们班花,写在了日记里,几个讨厌他的男生翻他课桌看到了日记,还当着全班的人朗读,总之,他以前读书时候被欺负得够呛,但他人缘太差,没有人帮他,除了他们班主任,”阿飞虚起眼,“据说班主任为他专门开了个班会教育了那些同学。”
白树唏嘘道:“他这算是遭受了校园暴力吧?”
“他自己本身性格就挺极端的,认识他的人都说,他瞧不起这里所有的人,包括他的家人,他努力读书就是为了离开陈镇,再也不回来,”阿飞嗤了一声,“而且他这次回来也是为了炫耀,他专门开着新车带着漂亮的女朋友回来,扬眉吐气参加了一场同学会。”
白树神色阴沉。
漂亮的女朋友?那个在副驾驶朝许哥比中指的漂亮女朋友?
“当年他们班班花现在开了家服装店,”阿飞继续说道,“我陪你学姐经常去那家店逛,老熟人了,昨天我去跟她唠嗑,她说严凝在同学聚会上刻意说自己的女朋友是什么名牌大学毕业的,一线城市独生女,父母在体制内工作,他还说自己幸好没在高中早恋,否则就没办法全心学习考到好大学,也不会有现在拥有的一切了,把班花气得够呛。”
“我靠!”旁边不知道谁咋咋呼呼道,“真够恶心人的,班花没惹到他吧?自己没有追到班花,就非要踩人家一脚。”
“可不是?”阿飞轻蔑一笑,“还是个虚伪的货色,他把自己女朋友包装得这么好,结果我们随便查了查他女朋友就发现,她高中毕业就没读书了,更不是什么一线大城市的独身女,父母只是在写字楼打扫卫生的,严凝带她回来也就是图她有几分姿色在老家炫耀一圈,尤其是给以前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看他现在混得多好。”
白树心烦意乱,脑子嗡嗡的,他对这个所谓的学霸没有一丝兴趣,只想知道怎么才能把许哥捞出来。
这时一个染着暗红色头发的男的挤了过来,白树认得他,名字叫周栋梁,他正月里拉着许哥去理发染发,许哥打死不去。
是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许哥也有莫名其妙的坚持。
“正月剪头死舅舅你没听过吗?”许哥义正言辞,“陈总要回去看到我头发短了直接把我脑袋一块儿削了!”
后来,白树再见到周栋梁就是个红头少年了,比大贵之前的黄毛还扎眼。
而许哥由于太久没剪头发,干脆搞了个飞机头,每天喷发胶,头顶一片翘得老高,白树觉得怪难看的,许哥非说这是潮流。
现在他没法每天喷发胶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发型。
周栋梁刚挂了电话,拿着手机晃了晃,嘴角挂着痞笑:“兄弟们,照片到手了!”
“什么照片?”白树问。
“那婊子的照片。”他说话毫不客气。
“什么意思啊?”白树觉得事情不简单,紧皱眉头环顾了一圈,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他更懵了。
“刚刚跟你说我们查了他女朋友薛晶晶,你猜那女的是干嘛?”阿飞冷冷哼笑,“她妈的还真是个婊子,KTV里出来的!”
阿飞这边说着,周栋梁那边图文并茂举起了手机,上面展示着几个打扮艳丽的女子和男子卖笑陪酒的照片,背景有些昏暗,但看得出来是在KTV包房。
“这个就是她。”他指了指其中穿着紫色包臀连衣裙的一个性感女郎,“严凝跟她是在一个商务局上认识的,后来把人带回了家,现在还直接把人带回了老家。”
白树愣住了:“他俩真是男女朋友关系?”
“谁知道呢?反正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阿飞话里裹着刀子,语气森寒,“以他的性格,以后估计还真的会为了往上爬想方设法找个一线城市独生女,上演一出凤凰男吃绝户的戏码。”
周栋梁收起手机:“既然他这么好面子,我们现在就去撕掉他的面子。”
白树终于明白了刚刚阿飞所言的威胁是什么意思。
“你们要拿严凝女朋友的黑历史去威胁他?”
“对,”人群中有人激动地说道,“这下看他还和不和解,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配合,我们就告诉所有人他女朋友是在外面卖的,他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说着,一伙人嚷嚷着就往医院住院部挤。
白树也愣怔着被拽了过去。
结果他们到了严凝所在的病房后,只看到空无一人的床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每个人都傻眼了。
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这时,大贵匆忙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说到:“他们走了!我刚打听到,他们回市里了!”
“操!”
晚上,白树满脸丧气独自回到家里,舅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没有问他今天晚饭为什么去上个厕所就没再回来,他也没心情主动解释。
舅舅扫了他一眼,淡淡开口:“今天王利鸿说你们高一现在是关键时期,千万不要因为琐事影响了学习。”
“你觉得这是琐事吗?”白树直直地看着他。
他没具体说哪件事,但他们都知道是什么。
舅舅吸了一口气:“他是我的外甥,虽然我没有教育好他,但我也不会让他摔一跤就彻底栽进去了。”
白树不懂他什么意思,只觉得今天特别特别累,脑子再也转动不了了。
一整天心情的起伏让他现在平静得像是没有了生命气息,麻木不仁,只想好好睡一觉。
严凝和薛晶晶消失了,许哥那群兄弟也暂时消停了,各自忙活,偶尔谁有了什么线索,聚一块儿商量一阵儿,然后又没了风声。
舅舅每天依然是那副不痛不痒的样子,白树不指望能从他这里获取什么消息,埋头读书,有时候帮阿飞给学姐送礼物时候,作为交换他才能打听到一些许哥的现状。
羁押期限三十天到了的那天,许哥依然没有回来,据说诉到了检察院……
白树听不太懂,帮不上忙,但知道阿飞他们那边一直在努力想办法,心里也算稍微有些着落。
时间久了,大家的积极性都消磨了不少,就像舅舅说的,不管发生什么,饭总是要吃的。阿飞继续和谢秋约会,大贵依然泡在网吧打游戏,周栋梁据说找了个在酒吧调酒的工作,其他的人依然有着不同的混日子的方法,偶尔快活。
只有白树每天心里被石头压着,数着日子等许哥回来。
有一天,陈镇来了个马戏团,在车站附近的一大片空地搭建了个临时表演场地,那是一个巨大的马戏团帐篷,五颜六色绚丽夺目,吸引力不少好奇的目光。
安装和调试好灯光和音响后,演职人员开始在帐篷内排练,宣传人员则把车子开遍了陈镇的大街小巷做宣传。
整个周六的白天,陈镇都回荡着马戏团的宣传音乐,他们的到来像吹来了一阵春风,小孩们兴奋地跟着车奔跑,大人们也上街出来看热闹。
夜幕降临,巨大的帐篷里灯火通明,镇上的年轻人大多都聚集在了这里,许哥那群狐朋狗友当然也没落下这新鲜事,大贵特地来接白树,兴奋地拉着他去凑热闹,白树没太感兴趣,主要是门票要二十块,对于他来说是完全没必要的消费。
大贵说不会让他花钱,他以为大贵要请客,结果不知怎么就跟着他们从后门偷摸溜了进去。
大贵和白树年龄相仿,个子都差不多,不高,只能拼命往前排挤,大贵灵活得跟泥鳅似的,没一会儿就把他带到了第一排。
灯光闪烁,节目应接不暇,说不兴奋是假的,白树从来没看过马戏团表演,他看着身穿华丽服装的杂技演员在空中翻飞腾跃、倒立行走、悬空旋转,紧张得为他们捏了一把汗,胸口咚咚咚跳个不停。
最惊险的是高空秋千,演员在空中互相抛掷、接应,大贵和白树都睁大了眼,在每一个精准的动作完成后给予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同样表演节目的还有各种动物,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白树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快乐过了,从外婆离世,再到许哥被抓,他的生活好像一直都紧绷着,一不小心就会溃不成军,他不敢有猛烈的狂喜,就像害怕绚烂的烟花过后只会徒留无尽的寂寥和灰烬。
但今晚的快乐像是偷来的般,不该是属于他的生活,如此短暂、迅猛,也如此久违和陌生。
演出进行到尾声,大红的幕布被缓缓关上,灯光黯淡迷离,音乐暧昧不清,观众席的热潮渐散,气氛变得诡异而勾人。
白树突然有些害怕,他抓紧了大贵的衣袖,摒住了呼吸。
压轴的重磅节目要开始了,随着幕布徐徐拉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灯光旖旎,缓慢地由红变紫,十来个身材高挑丰满的女郎出现在舞台上,肌肤如雪般细腻,嘴唇泛着诱人的水光,优雅地扭动身体。
观众席开始有些躁动。
舞台上的女郎们穿着性感,几乎是衣不蔽体,每个人身上背着各色的翅膀,修长光洁的长腿踩着系带高跟鞋,正一步步往舞台的前方走来。
白树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压轴节目居然是一场内衣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