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昼 第6章 第六章

“是你偷了我的手机。”

“偷？”他嗤笑一声，笑声里有明显的不屑意味。

如注的大雨砸在二人之间，打湿了彼此的眼睛，模糊了对方的面容。

成嚣的视线隔着雨线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神情比这突然转变的天气还要阴沉。

她对他，似乎有着天然的敌意，从她见到他的第一面起。

想到这，他的眉毛不禁扬了扬。

漫天大雨里，沉默对峙中，还是成嚣先开了口：“你太看得起你自己的东西了。”不知道是不是淋着雨的关系，他的声音也变得冰冷低沉。

梁晴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看着他问：“我的手机为什么在你那里？”

成嚣不是来跟她兜圈子的，他不耐烦地说：“手机给你你就拿着，少废话。”

梁晴盯着他：“我再问你一遍，我的手机为什么在你那里？”

雨下得大，砸在脸上身上都有了轻微的痛感，梁晴的眼睛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离，她定定地看着他。

仿佛要把他盯出一个窟窿不可。

成嚣几乎被她莫名其妙的执拗气笑了：“我偏不告诉你。”

梁晴看着他一脸的无赖样，垂在大腿外侧的双手缓缓收紧。

他嚣张的嘴脸就差把“你能把我怎么样”几个字写满脸上。不对，是已经写满在了他的脸上。

“这是我的手机，我有权利知道。”

“是你的手机又怎么样？”

“如果是你捡到的，我谢谢你。如果是你偷的，那我们就警察局走一趟。”脸上的雨水撒了欢地肆意流淌，梁晴抬手用力一抹，又定睛看着他。经由雨水洗净后，她的一双眼睛像刚出水的葡萄，黑得发亮。

她抿紧嘴，冷笑一声，“反正平城的警察局你比我熟得多。”

这句话一说出口，已经是**裸的挑衅。

成嚣浑不在意地说：“你现在的表情可不像你嘴里说的要谢我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你捡到的？”

“是，我捡到的你手机，你爱要不要。”成嚣不想跟她一直压车轱辘话浪费时间，脸上的不耐烦显而易见。

梁晴只当作没看见，一味地刨根问底：“你在哪捡到的？”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我问你在哪里捡到的！”

成嚣被她质问的语气激得眯起眼：“你搁这审犯人呢？”

“马路上随便捡的，行了吧？”

梁晴听着他敷衍的答话，深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无论她问什么，他的嘴里都不会有一句实话。

天依旧阴沉沉的，低洼的地势已经积满了水，梁晴抬脚往前缓慢地走去，雨水浸湿了鞋面，冰冷的湿意渗透到袜子里，脚底陡升起一股冷意，直冲心底。

梁晴走到成嚣面前停住脚步，他比她高一个头，她仰起头看着他。

成嚣若无其事地回视，对上她冷若冰霜的眼睛。

他也没打伞，整个人不比狼狈的她好多少。

鸭舌帽的帽檐只短暂挡住了扑面而来的雨水，雨势太大，成群的水珠顺着湿透的帽檐一滴接着一滴急速往下落，坠落在地的声音被哗啦哗啦的大雨声淹没。

成嚣问：“你到底要不要你的手机？”

“这是我的手机，我为什么不要？”梁晴答得理所当然。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额头滑进眼睛，梁晴朝前伸出手，手掌摊开朝上，说：“还给我。”

她的手心跟她的脸色一样苍白，雨花四溅，让人看不清她掌心的纹路。她的手腕细得过分，戴着一个简单的黑色发圈，隐隐能看到瓷白肌肤下的青筋。

成嚣的眼神从她脸上移开，视线缓缓下滑。原本宽松的白衬衫全淋湿了，紧紧贴在她身上，透出里面黑色内衣的形状，勾勒出饱满的胸型和纤细的腰身。

他的眉梢轻轻一挑。

“你眼睛往哪儿看呢？”梁晴撑着眼皮看他，眼里如冰似箭。

成嚣不明意味地哼笑一声，并没有回答她。

他抬起手，往前一递，透明塑料袋的拉链被合上，她的手机静静躺在里面，它大概是目前雨天里唯一干燥的存在。

梁晴伸手去接，“谢——”

道谢的话还没说完，成嚣就松开了手指，承载着重量的的塑料袋从她手边擦过，“啪”地一声掉落在水洼地里，干净的底色瞬间变得浑浊。

梁晴还没有收回的手一顿，她抬起眼盯着他。

成嚣无所顾惮地看着她，他耸了耸肩，“不好意思啊，手滑了。”

眼里恶劣的笑意却明晃晃地表示他就是故意的。

梁晴抿紧嘴唇，深吸一口气，半弯着腰捡起地上染脏的塑料袋，轻轻甩掉袋子上的水珠。

成嚣手插进裤兜里，转过身准备离去。

“等等。”梁晴说。

成嚣顿住脚步，侧过身瞥她一眼。她眼神里适才涌起的气愤已经散了一半，脸色平淡地看着他。

只有紧紧攥着的手出卖了她。

成嚣问：“还有什么事？”

梁晴手捏着塑料袋，不算厚实的袋子已然变形，她停顿了一下，说，“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对我的手机做了什么手脚。”

成嚣嗤之以鼻，并未作声。

雨声响彻在耳边，几乎震耳欲聋。

梁晴勾起一边嘴角，冷笑：“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我手机里究竟有什么让你害怕的东西，值得你这么费心跟踪我，还演这么一出。”

“演？”成嚣嗤笑一声：“老子就他妈多余捡这破手机。”

一个破手机，惹得她不依不饶，莫名其妙牵扯出这么多事。

梁晴拉开塑料袋的拉链，说：“我要检查一下我的手机，没什么问题你再走。”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成嚣沉声道。

话音刚落，他转过身抬脚就走。

梁晴抬高嗓音喊住他：“你要现在走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成嚣没回头，没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至于她怎么个不客气法，他也根本不想知道。他随意抹了抹脸上一直往下淌的雨水，双脚踩进水洼，溅得水花四起。

身后忽然传来“咚”的一声，成嚣顿住脚步。

劲风飕飕刮过，雷声忽然轰隆作响。

瓢泼大雨下得猛烈而肆意。

身后女人的声音忽然停住，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噼里啪啦的雨声。

成嚣在原地顿了几秒，才回头看去，梁晴躺在泥泞的水洼里，眼睛闭着，一动不动。

他慢悠悠地走回去，双手交叉环在胸前，讥讽地看着地上的人说：“咱俩现在，谁跟谁在演呢？”

梁晴依旧闭着眼睛，没什么反应。

“我倒要看看，你要装晕到什么时候。”这么说着，成嚣蹲下身体，手随意拍拍她的脸蛋，触到她的皮肤手却顿住了。

她的脸很烫。

成嚣手往上移，掌心贴着她的额头，同样滚烫得厉害。

他沉沉地呼了一口气，低声骂了句：“操。”

成嚣打横抱起她，她的身材看着挺有料，抱着却没什么重量。她的双手无力地垂下，手心里握着的手机顺势滑落掉在地上，他看了眼地上惹事的红色老款手机，又看了一眼梁晴，忍不住又骂了句脏口，重新弯下身体捡起手机插在口袋里。

成嚣抱着梁晴走到路边等了一会儿。

天气恶劣，这地又偏僻，几乎没有出租车出没在附近。

成嚣心里头窝着火，在暴雨中失去了等待的耐心。他抬起脚步抄小路往巷子里走，步伐迈得越来越快。

他对附近的环境很熟悉，知道离这最近的医院也要五公里左右的距离。

所以他来到了最近的一个小诊所，诊所坐落在城北安置房的一角，门面不大，招牌也很不起眼。如果不是附近的居民，走在这条路上，不仔细抬头看的话，诊所很难被发现。

诊所的老板原来是在市中心医院的医生，叫黄启林。年轻的时候因为一些事和医院闹得十分不愉快，后来就自立门户，开起了这家诊所。他的老婆徐晓梅也辞去了医院的工作，在诊所担任护士的任务。

成嚣出现在诊所门口的时候，徐晓梅吓了一跳，她走近前来问：“怎么淋成这个样子。”

成嚣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他没多做解释，沉声说：“她发烧了，先看看她什么情况。”

徐晓梅看向他怀里的女孩子，她也是浑身湿透，即使闭着眼睛，眉头也拧得紧紧的。

徐晓梅说：“先带去观察室吧。”

成嚣点点头，“好。”

观察室在二楼，进门后绕过大厅的输液区，然后往右转，直接上二楼，第二个房间就是观察室。

下雨天，坐在大厅里输液的人寥寥无几，见到诊所来了个不速之客，目光都起齐刷刷地看过来。

成嚣的胳膊紧了紧，不动声色侧过身体挡住怀里的梁晴。

徐晓梅看他一脸阴郁，打趣着缓和气氛：“你看着脸色不太对，怎么，这个是你女朋友啊？”

成嚣缓了缓脸色，神情依旧是阴沉得吓人：“不是。”

“还是你第一次带女孩来呢。”

“今天只是个是意外。”

徐晓梅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再提，只说：“你浑身都湿透了，要不先回去换件衣服。”她又看向梁晴，“我找套干净衣服给她也换上。”

成嚣顿了顿，低头看了梁晴一眼。

“怎么，怕她嫌弃我啊？”徐晓梅笑着问。

“不是。”成嚣低声说，“那麻烦你了，徐姐。”

“跟我还客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