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昼 第3章 第三章

梁晴的心莫名地一跳。

当晚她失眠了，天快亮时才眯眼，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第二天醒来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梁晴边刷牙的时候边努力回想，却还是无果，只得作罢。

杨巧珍一大早已经出门了，在桌上给她留了便签：【电饭锅里的小米粥还温着，记得趁热吃。】

梁晴走去厨房，盛了一碗粥，又从冰箱拿出一碟咸菜，端到餐桌上。

清晨初始的微光悄无声息地从窗户投进来，抬眼望去，能看到漂浮在空中的淡淡灰尘。

梁晴很快吃完了早餐，把碗刷完，回卧室简单收拾一下，就去上班了。

太阳缓步上移，整个城市渐渐苏醒。

早七的高峰期不是闹着玩的，硬是堵了一个多小时梁晴才到报社。

她把车停好，进办公室打完卡，就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把肩上的帆布包随意搭在椅子边缘，打开电脑，又去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才回到桌前坐下。

有人进到办公室，跟她打招呼，“这么早啊小梁？”

梁晴抬起头，微微一笑：“是啊，胡姐早上好。”

胡依兰抬腕看了眼手表，问：“你吃早饭了没？”

梁晴说：“在家吃过了。”

胡依兰点点头，脱下外套，随意放在椅子上，然后去茶水间装了一壶水，摁下电源开关等它烧开。

胡依兰是办公室年纪最大，资历最深的前辈了，她平时只穿黑白系工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使得整个人看上去严肃又谨慎，不过她保养得宜，看着也才四十出头。

水咕噜咕噜响了一阵儿后，声音渐渐止息。

胡依兰泡好了一杯茶，扭头对梁晴说：“小梁，昨天做好的报告发给我看一下。”

“好，”梁晴打开文件，“我再核一遍，核对完就发给您。”

胡依兰呼开陶瓷杯翻腾的热气，轻酌一口，“行。”

一时之间，办公室时安静得只听得见偶尔点击鼠标的细微声响。

不多时，同事们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或互打招呼，或闲聊八卦，办公室也渐渐热闹起来。

梁晴确认文件没问题后就发到胡依兰邮箱，抬头看一眼被人群簇拥的胡依兰，说：“胡姐，好了，报告发您邮箱了。”

胡依兰冲她点头，“行。”她环视一圈，“小吴还没到呢？”

围在她身旁有说有笑的人也停下话题，各自转头寻找吴锋的身影。

记考勤的张莉说：“不用看了，他还没来。”

坐在梁晴旁边的郑晗吐槽了一句：“这吴锋，怎么天天迟到！”

张莉解释说：“他家住城北那边，离得远。”

“再远能有梁晴家远啊？她上班还要花近1个小时呢，也没见她迟到过啊。”郑晗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补妆。

胡依兰说：“行了，都别说了，干自己的活。”

大家也就不再讨论，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才安静五分钟，吴锋气喘吁吁地跑进办公室。

郑晗听到动静，歪着脖子看了一眼，小声说了一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张莉在考勤表上吴锋的名字后面打了个钩，问：“吴锋，你怎么才到？”

吴锋摇摇头，“给我瓶水。”

张莉拿起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丢给他，吴锋一手稳稳接住。

吴锋平复好呼吸，猛灌了一大口水，才说：“出事了！”

此话一出，办公室的同事齐齐看向他。

郑晗是个急性子，催促道：“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吴锋说：“今早我刚出门，路过政府规划要整改的小区附近，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张莉问：“怎么了？”

郑晗翻了个白眼：“你别卖关子行不行！”

梁晴看着他故弄玄虚的神情，只当他又在吹牛，低下头忙自己的事。

“结果那边有栋烂尾楼塌了，当场压死了人！”吴锋压低了声音。

“什么？”办公室的人都大吃一惊。

吴锋说：“死者的家属在现场报了警跟警察要说法，业主也要找开发商维权，还有不少人在路边看热闹，反正那边现在是围得水泄不通。”他顿了顿，“不然我也不会迟到这么久。”

胡依兰大致知道是哪个位置，问：“文熙路那边？”

吴锋答：“没错。”

胡依兰沉思三秒，说：“你带个人去那边做街头采访，下午5点之前回来，把这次事故的市场调研整理好，越快越好，最好是今天我就能看到。”

“行。”吴锋一口答应。他拉开抽屉拿出记者证挂在脖子上，利落地将摄像机放进背包里，转过头来问：“谁跟我一起去啊？”

正值秋老虎的月份，外边正午的太阳是最毒辣的时候，稍走几步背后就闷热得难受。谁都不愿这大热天的跑出去受罪，都没吱声。

吴锋手敲着桌面，“郑晗，你跟我走。”

郑晗瞪大眼：“什么？！”

“跟我外出做访谈啊！”吴锋理所当然地说。

郑晗看了胡依兰一眼，拉开座椅，站起来旋转一圈，小腿肚的淡蓝色裙摆顺势开出一朵花，她摊开手，问：“你觉得我穿成这样去合适吗？”

吴锋无语地看着她：“是去采访，又不是选美，穿成这样又有什么影响？”

郑晗翘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化得精致无比的妆容，“今天我男朋友生日！下班我就要去找他，我都跟他说好了的！”

“谁让办公室一天天的就你最闲，你不去谁去？”

“你！”郑晗咬着牙看着他，“反正我今天去不了。平常我没事的时候你不喊我，怎么偏偏今天就跟我杠上了？”

“谁乐意跟你杠……”吴锋嗤笑一声，瞄到胡依兰毫无反应，语气也不耐烦了起来：“那到底谁跟我去啊？”

办公室一时阙静下来，大家都埋着头做着自己的事。

气氛有些凝滞的尴尬。

几秒后。

“我跟你一起去吧。”

郑晗扭过头，诧异地看着梁晴。

胡依兰这才有所反应，说：“那就让小梁跟你一起。你们赶紧出发，别耽误了时间。”

吴锋梗着脖子没回答，他转过头来提醒梁晴：“记得戴上帽子，外边太阳烈得很。”

梁晴将实习工作证挂在脖子上，“好。”

两人走出报社大楼，刘锋就忍不住了：“真恶心。”

梁晴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吴锋察觉到她的视线，缓了缓表情，问：“你就不生气？”

“生气什么？”

“本来你用不着跟着出来跑的。同样都是实习生，郑晗仗着胡依兰是她姑姑，苦差事是一点都不沾的。”

梁晴停下脚步，站在马路边看着他说：“可我不是被逼着出来的。”

她的眼珠黑而亮，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有一种磁铁的魔力，会将人吸进去。

吴锋被她盯得不好意思，“就算他们没人想外出做采访，也不该是你挺身而出。”

“为什么？”

“你一个女孩子，没必要做这么辛苦的事。况且，你还在实习期，你现在做的越多，往后转正了，他们只会更不客气。”

梁晴低下头看着脚尖，“只要能成为一名真正的记者，这些都没关系。”

吴锋看着她被晒红的脸颊，侧过身给她挡住太阳，他好奇地问：“你为什么想当记者？”

“这需要为什么吗？”

“当然，做任何事都是有理由的。”

“恩……就当这是我的梦想吧。”

“那你以后有苦头吃了。”吴锋叹了一口气，说：“上辈子杀了人，这辈子做新闻。这事真不是人干的。”

梁晴淡淡地反问：“是吗？”

正聊着，一辆出租车远远出现在二人视线里，吴锋抬手拦下，两人先后钻进出租车后座。

空调的冷气一瞬间扑面而来，稍稍褪去了浑身热烘烘的气息。

吴锋刚关上车门，司机脚就松了刹车，问：“去哪儿啊？”

“文熙路。”

司机往右打了一下方向盘：“那边现在可热闹着哟！”

吴锋：“您也知道烂尾楼的事了？”

“网上早就有人发了，这件事闹得不小，已经去了好几辆警车和救护车了。听说当场身亡的，最小的才12岁，你说造孽吗这不是。”

梁晴坐在司机后边，垂下眼皮安静地听。

前面的红灯亮了，司机缓缓踩下刹车，瞄了一眼后视镜里面色着急的吴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你们也是烂尾楼的业主啊？”

吴锋否认：“不是，我们是去工作的。”

司机问：“你们是干啥的啊。”

吴锋答：“记者。”

司机听乐了，“那你们这工作的速度不够快啊，这件事网络上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等你们报道出来，平城早就没有秘密了。”

吴锋叹了口气，看着窗外不急不慢过斑马线的行人，说：“我们也想快点赶到现场，一探究竟。”

红灯还剩5秒。

司机说：“你们再急，也没那些业主急，他们现在跟热锅上的蚂蚁没什么两样。”

吴锋不置可否。

绿灯亮起。

司机一踩油门，出租车箭一般飞速行驶在宽敞的马路上。

他笑了笑，说：“你们也算是为民办事，我尽量快点将你们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