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甜酒又收拾好自己的行囊走出宣和殿,被人领入宣凌殿。
被嬷嬷带到新的住处时,甜酒被这单独的一处偏殿弄得一愣,讶异着偏殿内竟有十几株红梅,都开得极好。
询问嬷嬷是怎么回事,嬷嬷只说是三皇子吩咐的,偏殿随处挑一间厢房住下便可,其他一概不知。
再多问的嬷嬷也不再回答,她只好作罢,提着裙摆入了偏殿宫门,不料不远处一剪墨色身影立在了她眼里,让她脑海里翻起了数月前的记忆。
“见过大人。”甜酒上前屈礼,身处一方偏殿中的红梅林,鼻尖又萦绕起那缕极淡的沉木香,想着他为何会在此。
“今日起你便住这儿,伺候我的起居。”他盯着她雪白的脖颈,缓缓道。
“是。”甜酒虽不解为何不是伺候三皇子,但这是宣凌殿偏殿,想来也是三皇子的安排,便低声应下了。
为了做事不出错处,甜酒通心达慧的打听起她要服侍的这位大人,只过半日便通过偏殿里的洒扫嬷嬷和宫女的聊天闲话中得知他就是待在大魏皇宫多年的南国质子,秦朝歌。
她曾听爹爹与娘亲说起过,南国有位小小年纪便精通谋略,擅用兵法,文武双全的五皇子秦朝歌,容姿初展更是堪比天人。
但如此鹤立之人,必遭人嫉恨,于是南国的几位皇子联合陷害他至毁了容貌废了武功送来大魏做质子。
只是,甜酒每次看到的五皇子好像并未被毁容啊。
直至夜风簌簌,朝歌要歇息,甜酒替他梳着青丝,一双眼睛却一直盯着铜镜里朝歌的脸,看着看着便出了神,如此俊朗的容貌,怎会是他人口中的毁容呢。
“怎么,好奇我的脸?”朝歌猜出甜酒心中所想,看她眼里藏着不解。
难得勾起了嘴角泛着笑意,跃动的烛火映照着他俊美的脸,迷乱了甜酒的心绪。
甜酒怔了怔,低下眉不语,想掩住刚刚那抹突如其来的慌乱,但手上轻微的抖动还是显出她偷看被抓包时的尴尬和心乱。
朝歌打开红木桌柜,一张张文饰各异的半脸面具排满了柜里,伸手拿起一副黑色云纹边的轻附脸上,看向镜中的甜酒,深邃的眼眸仿佛载着无边黑夜,眼里的光像星辰点点。
“你该知道,想在这宫里长长久久的活着,依靠的是什么吧?”朝歌轻声问道,又像是告诉她答案,
“ 那殿下就这么允我知晓了?”甜酒下意识反问道。
朝歌拿下面具转身看着她那双熠熠生光的眼眸和姣好的颜容,努力压抑那难以控制的悸动,喉结动了动,轻抬起她下巴。
“我想真容示你。”
一语毕,两人都陷入沉默中。
甜酒一时之间没能接受这句话的意思,呆愣愣的。
朝歌却是有些懊悔,是不是有些过于着急了。
他在雪中的宫道上遇到她时便不由自主地想以真容示她,事后便觉这种不可控的感觉不好,随后彻查起了甜酒的身份,才清楚的知道,原来甜酒是他一直在找的救命恩人,只是,她不记得他了。
朝歌见她一时无言,有些无奈,只好自己转身掀了珠帘进到床榻处,闷闷道了句。
“歇了吧。”
甜酒愣在原地,看了那静放在桌上的面具许久,才抬眼移向纱帘处,轻步去吹了灯。拿着一盏油灯放在榻旁的桌上,轻倚靠在榻上守着夜,视线看向朝歌睡下的地方,夜慢慢深了,甜酒却依旧心潮涌动,无半点睡意。
他为何,会对自己如此呢?
甜酒在宣凌殿更是轻松了,无人给她派活,就连管事嬷嬷都对她笑脸相迎,一口一个酒儿姑娘,整日除了为朝歌更衣洗漱,待在朝歌身旁添茶倒水以外没事可做,仿佛她不是个普通宫女般。
过了几日,宣凌殿偏殿内来了客。
一位华服白发的老者向在他面前挺立的朝歌微微躬身行礼着。
“五皇子殿下,陛下对殿下甚是想念,让老臣特地来请殿下回去。”
白发老者恭敬道,眼里却藏着不屑。
朝歌眼帘微垂,带着嘲意道。
“既然都已待在大魏多年,本宫回去,岂不是给众皇兄添麻烦。”
老者看向朝歌带了面具的那张脸,眯了眯混浊的双眼。
“殿下说笑了,这不是...”
“是不是说笑,裴大人很清楚,裴大人还是该好好想想,如何回禀父皇本宫不愿回去一事。”
老者还想说些什么,就被朝歌强硬送了客,不甘的出皇宫回了驿站。
朝歌望着一池冰湖,嘴角勾起了嘲讽。
父皇?不过是个强抢别人妻儿的贼寇!
真以为他当时年少不知事,偷了他父亲的江山还敢让他回去,他真不怕自己杀了他吗?
甜酒一进殿内就见他眉间戾气沉重,心里也跟着紧了一下,忙端上自己刚从小厨房拿过来酸枣糕。
“殿下,吃些甜点吧?”
朝歌看见是她,眉间戾气一消,温声开口。
“你做的?”
甜酒脸一红,她实在无事可做,便想起了母亲曾教她做过她最喜食的糕点。
也不知她哪来的胆子,就这么端上来给朝歌了。现如今他问,也只能硬着头皮细细回了一声。
“是...是的。”
朝歌见她脸上飞上一抹淡淡的红晕,心情大好,刚刚一切都抛之了脑后,伸手捻了一块放入口中。
只一下,他就愣住了。
熟悉的味道涌上心头,那是小时他与她第一次见她递给他那块糕点的味道,酸酸甜甜又绵密,还泛着浓浓的枣香味。那段与甜酒相关的记忆仿佛展开了画面,在他眼前上演。
那时正是上元节后的花灯夜,长安街上热闹非凡,偷偷跟着进贡大使来大魏的朝歌跑出来玩,却不知他一举一动都被他的那些皇兄注视着,派出的杀手准备抓住想要杀掉他,他警觉发现后逃跑时撞上车家的马车,年幼的甜酒从车窗探头出来见他便欣喜一笑,让他上了马车。
在车厢内甜酒紧紧抓住他的手直夸朝歌好看,还给他喂了块酸酸甜甜的枣糕,朝歌当时逃跑好久累的不行,又饿又渴,所以对那块糕点记忆颇深。
后来甜酒的娘亲见朝歌衣饰不凡,关心的问他是哪家的公子,想将他送回府,但朝歌摇摇头没说一句话,直到见到车家主,甜酒的父亲,跟他在书房谈论许久,车家主同意暗中找人护送他回南国,代价是要劝说南国皇帝答应与大魏通商。
他后来也做到了,成功让南国签下与大魏百年通商的合约。
甜酒见他尝了一口便面无表情的盯着手里的糕点,仿佛在沉思什么。
她担心是不是味道不好,连忙尝了一口。
没什么问题啊,甜酒疑惑,这跟母亲教过的味道一模一样啊。
朝歌回神看见甜酒一脸疑惑的样子,可爱得不行,笑出了声。
“味道很好,都留下吧,我们一起下局棋。”
说着他走到榻边坐下,将一盒白棋放到棋盘对面。
甜酒看向他面具下略带期待的眼睛,僵硬的点点头答应了,走过去坐下。
片刻,殿内寂静得只剩落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