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尚书的尸体自然是要验的,江锦问道:“不是病死的吗?”
林念沉吟片刻道:“死因我还判断不出来,我说奇怪,是在说尸体腐烂程度不对,先前听说王尚书是本月初一早上没的。可根据尸体的腐烂程度,死者至少没了六日了。”
江锦闻言也是微微蹙眉,“确定吗?”这尸体其实仵作已经简单验过,只不过不是锦衣卫的仵作,也因此王家如此肯定王尚书故去的时间在初一早上。
林念肯定道:“确定,如今天气还凉,绝对不会腐烂这么快。”
江锦颔首,叫来王管家询问王尚书的事情。
根据王管家所说,王尚书是在初一早上被人发现病故在房间里。是院里伺候的丫鬟早上叫他用药时发现的。而前一日戍时,王瑞才还去过他房间找过王尚书,那时候王尚书还是好好的,只是睡的早些。
林念问道:“睡的早些?”
王管家点头,回忆道:“根据丫鬟所说的,那日夜里姑爷出来后,屋里的蜡烛就熄了,姑爷嘱咐丫鬟说是陪老爷说了会话,老爷累了,就早点休息了,叫他们不要再进去打扰,等第二日再进去收拾。老爷睡觉浅,夜里确实不喜人打扰。丫鬟就也照做了。”
王管家问道:“大人这么问,可是老爷的死有什么问题?”
林念本以为江锦不会回答他的问题,没想到江锦却反问道:“王管家有何见解?”
王管家被问的一顿,斟酌了下才开口,“自小姐结婚后,老爷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大夫倒也说过撑不了几年之类的话,可这实在太过突然。前段时间,老爷还叫小姐开始学习管理铺子。老爷没的前一日,我和小姐不在府上,就是去查铺子了。夜里回来时老爷已经睡下,没想到竟连老爷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王管家是王家的家生奴才,生在王家,长在王家,对王家的感情十分深厚。说到最后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江锦点点头,转向林念道:“王尚书的尸体不能拉回锦衣卫,验尸需要的东西,一会叫人给你送来,验的仔细些,封棺之后,就再也不能打开棺材了。”
“这是自然。”林念应下,王尚书已经开棺两次,万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江锦点点头,嘱咐了孙峰孙岭几句,便要回锦衣卫了。
孙峰跟着江锦久了,对此一点也不意外。孙岭却还是头一次真正的在江锦手下办案,见江锦走了,孙岭好奇的用胳膊肘顶了下孙峰,“哥,大人去干嘛了?”
林念也好奇,走进些侧耳听着。
孙峰面无表情道:“大人自然是回去批公文了。”
这么说也过得去,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使,哪能就盯着一个案子管,锦衣卫大大小小的事,需要他审批的多了去了。
见孙岭信了,孙峰默默收回目光走开,他难道还能告诉他们,老大是回去吃饭睡觉的?这种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发现吧!
*
验尸的道具,是由一名仵作送来的。
那仵作来了看见林念也不惊讶,笑嘻嘻的叫了声林姑娘。
林念验尸时,那仵作就在旁边瞧着,初时只是帮忙递个东西,后来干脆在一旁和林念一起验起尸来,中间有疑问的地方,也十分谦虚求教。林念也丝毫不藏私,问什么便答什么。
当然,因着林念学的是现代法医学,对于古代的一些方法也不甚了解,也向仵作求教了一下。其中便是知晓了,这古代用来验血迹的方法:地窖酒醋验骨法。
也就是首先挖一个小坑,然后用火烧里面,把坑中的土全部烧红,再倒入醋和酒,通过高温的作用,醋和酒会挥发产生蒸汽,这时候再把骨头或作案工具等放入坑中蒸,然后其上面的血迹就会显现出来。
林念若有所思的环顾一圈灵棚,思索把这一圈蒸个遍的可能性。
等到林念验完,天色已经很晚。所验的结果倒是在林念意料之中,这王尚书的死亡时间,果然是比王家发现的时间要早。
按照锦衣卫规矩,验尸后需填写验尸录,仵作还要签上自己的名字。只是林念名头上并非仵作。这验尸录只能由那位仵作完成并签名。
林念也是此时才知道,原来玲珑的尸体在她验过之后又寻了锦衣卫的仵作验过一遍。
林念不甚在意,只想快些回锦衣卫。
等到林念回到锦衣卫时,锦衣卫已是十分安静,除了经过牢狱时,里面传来了阵阵尖叫。其余地方已是一片静谧。
林念回到江锦的小院,还是先看了看猫篮子,确认小黑猫并没有回来过,那打包回来的鱼一点都没动。
林念叹了口气,余光忽然瞥见一道黑影闪过。是黑猫!
黑猫坐在墙头,看到林念好像也吓了一跳。
林念见状,忙端起盛鱼的盘子,走到墙根处,将鱼举过头顶,小声道:“咪咪不怕,咪咪吃鱼。”
江锦坐在墙头闻着那熟悉的清蒸鱼的味道,沉默的轻甩了下尾巴。他应该再晚些回来的!
林念怕他闻不着鱼香味,但垫着脚尖,尽力将手中的鱼向上托去。
一人一猫僵持了会,江锦实在是想睡觉了。最终还是江锦认命的跳下墙头,绕过林念和她手中的鱼,钻进猫篮子中窝成一团。
林念很是惊喜,走过去轻轻的摸了下他的小脑袋,没再过多打扰。她今日也实在是累了。
江锦只感到那柔软的手掌在自己脑袋上只抚摸了一下就拿开了。江锦暗想,还算她识趣。若是再摸下去,他可就要伸手挠她了!
林念进了屋,江锦莫名的感觉身上有些凉了,起来抖抖身子,蹿回主屋不见。
*
次日。
林念起来却并未见过江锦,问过之后才得知江锦一早起来去了皇宫。
想来也是,不管是王尚书还是王瑞才,都是朝廷命官,发生这种事情自然要向皇上禀报。
慢悠悠的在锦衣卫用完了早膳,林念才坐着马车前往王家。
林念刚到王家,江锦的马车也停在了王家的门口。
林念上前打招呼,“大人。”
江锦朝他一颔首。
两人一块进了王家,林念顺道给江锦讲了昨日验尸的收获。
王尚书并非死于初一早上,而是更早的时间。至于为何仵作当时并未验出,就不知是那仵作能力不足,又或是被人贿赂过。这点,自然交给锦衣卫去验证便可。
至于王尚书的死因,则并非是简单病逝。
王尚书已入棺,入棺之前显然是经过专门的人为其整理了仪容,面上手上都涂了特制的粉末,可以掩盖死者的尸斑。
可王尚书身上掩盖尸斑的除了特制的粉末,还有一种植物的汁液。这显然分别是两种人为之。那植物叫茜草,京城这边应该并不常见。茜草磨出的汁液,擦在死人脸上或者身上,可以掩盖死者的病死或淤色。
林念昨日看出这点后,将那些汁液擦去,才露出底下的黑色。从而得知王尚书并非病死,而是中毒而死。
王尚书舌下有小片叶子,经过辨认,发现那是洋金花。洋金花,又名曼陀罗,主治气喘、牙疼和风湿病。这种药物本身并无毒,但若服食过量,就会感到浑身麻痹。而王尚书本身患有心绞痛,喝下一碗浓浓的洋金花,与砒霜无异。
接下来,只需要找出是谁在王尚书身上用了这两样东西,那就是杀害王尚书的凶手。
如今的王家竟没一个主子在了。王瑞才与青福如今都还关在锦衣卫所里,这王家能管事的便只有王管家了。
自然,有人却不这么认为。比如王启夫妇,他们自喻是王尚书的长辈。王尚书刚过世时便毫不掩饰对王尚书遗产的觊觎之心。此时家里没个主子。他俩简直要把自己当主子了。
江锦和林念步入主厅时,那王启夫妇竟一人一个的坐在主位上,笑的好不肆意。
王启夫人给王启倒了杯茶,嘿嘿笑着:“王老爷喝茶!”
王启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哈哈大笑,“多谢王夫人!”
那架势已经是将这王家看作是囊中之物。
二人发现来人是江锦时,才忙不朔的从主位上下来。有些尴尬的笑笑。
王启上前朝江锦一拱手,假惺惺的问道:“不知我那侄孙女婿昨日审问的如何了?这王府不可一日无主啊,虽说我等如今可以暂为其打理,可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林念微笑:“老人家客气了,我看王管家足够把王家打理的井井有条了。”
这话狠狠的戳了王启的心,什么老人家!他还正值壮年呢!
王启此时已经把自已当作王家主子,哪能容得下婢女打扮的林念如此嘲讽?
王启指着林念鼻子,怒道:“贱婢!江大人还没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
林念冷下脸来,这王启昨日便一口一个个贱婢的叫着,这么看不起人,他自己有多高贵?
不待林念发作,江锦就淡淡开口,“本官以为,我家婢女说的极是。”
江锦能为林念说话,也属实是出乎了林念的意外,不过林念仔细一想,倒也想的通,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呸呸呸,她才不是狗!
王启夫妇吃了个冷脸,一抚袖找了个借口就下去了。
林念叹了口气,问道:“这王家的遗产,不会最后当真落入王启夫妇手中吧?”
江锦没说话,只是看了看日头。
林念好奇的问他:“大人,我们不去找线索,是在这等谁吗?”
江锦淡淡解释道:“王尚书官居高位,短时间内王家发生了这么多事,朝堂上对此颇有争论。接下来,得有圣旨才能进行下去。”
林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毕竟是朝廷命官,理解理解。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外面才传来圣旨到的声音。
江锦林念出去接旨。
为首的太监,声音尖细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前吏部尚书,王宾之,生前勤勉敬业,清正廉洁..”
圣旨的话文邹邹的念了一大堆,无非就是那么些意思。
先是赞扬了一番王尚书在世的佳绩,对王尚书的去世感到十分痛惜,听闻王尚书身死与其女的失踪有异感到十分震惊,命江锦速速破案,不可耽误王尚书头七下葬。
王尚书头七不就是明天?这意思是明天下葬之前就得把这案子给破了,时间竟给的如此紧。
江锦接过旨。那太监声音尖细的一笑,“江大人可得抓点紧嘞,时间不等人。”
江锦勾唇一笑,“厂公大人说的是,这破案讲究的就是一个及时。尤其是验尸,这人刚故去时,是最能检验出东西来的。听闻王尚书故去时验尸的正是东厂的仵作,只是那仵作竟给了个病故的结论?”
东厂厂公?林念闻言免不了多看那大太监一眼。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兼东厂厂公,紧听从皇帝的吩咐,权势独立于六部与三法司。
那厂公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细细的哼了一声,“那等贱籍的事就不劳烦江大人操心了,江大人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是了,如今世上仵作是贱籍,也就锦衣卫所对仵作看中些,其他人都恨不得躲的远远的。
送走了那大太监,江锦便开始查找先前的疑点。
林念也趁此机会提了验灵棚血迹的事。那灵棚看起来干干净净的,若真是第一凶案现场,那凶手打扫的是一点痕迹不留。只能通过这等方法,看一下是否有隐藏在其中的血迹。
江锦思索了一阵,命人在灵棚地板上,每隔一段距离,取一片木板。交由林念蒸烤验迹。
这可是个大工程,林念找王管家帮忙买来了浓醋浓酒。又寻了空旷地挖坑烧火。忙忙碌碌的不停歇。
所有撬起的地板上编了号,林念三两个的一起蒸,却始终未能蒸出血迹。林念有些不信邪,又取了些木板蒸。
不知不觉,一天就这样过去。
王尚书茜草和洋金花的来源也终于查清。这两样东西在京城售卖的地方不过四五处。逐个地方的去问,终于问出了这两样东西的共同买家,果真是王瑞才!
王尚书被害的证据确凿,显然就是王瑞才无疑。
然而玲珑与王静婉这边却依旧毫无进展。那灵棚地板拆了快一半,王管家都有些看不过去。可却仍旧没能蒸出一点血迹。
王静婉仍旧下落不明,王瑞才从始至终都不肯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