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赶到咖啡厅附近时,正好看见绿川景子坐在落地窗前。还没来得及思索她为什么不再坐在角落,第二眼他就看见了坐在这位神秘女性对面的两名青年,一时没忍住在心里骂了句很难听的话。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歌舞伎町是现役警察在非工作时间该来的地方吗?
——他对警察的职业道德要求未免也太高了。
因此降谷零挂上了属于安室透的微笑假面,准备暗示这两个乱入的家伙赶紧离开,最好能再小小地警告他们一下,给他们留个记忆深刻的教训。然而他一踏入咖啡厅就听见了保险打开的声响,只能推翻原本的计划,赶紧加快脚步去制止绿川景子的动作。虽然他认为愿意帮助他——在这两天的调查里他逐渐相信了这一点——的绿川景子大约也不会真正伤害同为诸伏景光友人的萩原和松田,但他赌不起失败的可能。
猫眼的女性并没有反抗。她顺势抽回手,在金发青年的手背上轻轻一拍,姿态自然且亲昵。她似笑非笑地说:“别激动,透君。我不会轻易对警察动手的。”
「有时候你真的挺可怕的。」系统幽幽说,「你想过回到正常的时间之后他们可能会接收到这段记忆吗?」
绿川景子纹丝不动的表情告诉它,她想过这件事,至于理由:「马自达·琼斯和绿川景子只能算半斤八两。再者说,你以为他们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就不会让未来的他们自己尴尬吗?」
安室透笑容冰冷,直起身绕过沙发在她身旁落座——也只剩下这个位置了——随后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不想你连累我被调查。警察在这里死掉可是麻烦事。”
萩原和松田没什么可隐瞒的,在这时候点破他们的身份反倒更为安全,至少想要动手的人也许会因此而有所顾忌。
对面的萩原研二终于把掉到桌面上的下巴安回去,忍不住问:“为什么会认为我们是警察?”
“习惯是很难改变的。而做我们这一行的家伙恰好最需要辨认的就是隐藏身份的条子。”金发青年假惺惺地冲他微笑,“注意你的态度,先生。我只是不想惹麻烦,不代表我不希望你们永远闭嘴。”
半长发的警官先生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会好好闭嘴,但很快他的同伴又不甘寂寞地开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安室透。”金发青年毫不在意地报上了姓名,“我可是守法公民。”
“我也是。”绿川景子笑盈盈地接上,同时瞟了一眼身边的降谷零。后者也知道绿川景子的身份必然是假的,但他大概还没发现有个家伙利用自己的权限在户籍和档案里加上了一份资料,此时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头,想来是在思索着公安到底是哪里出了漏洞。
然而这个问题他注定找不到答案了。
“刚才只是和两位开个玩笑。”端丽的女性说,“我见过诸伏警官,从血缘上来说我们也的确是亲人。”她打开手提包,取出所谓“拉开保险的手枪”向着对面抛去。松田阵平接住,刚一入手就察觉到重量不对,迅速检查后发现虽然做得精巧,但这毫无疑问是一柄玩具枪。
「你原本是给谁准备的?」系统好奇地问她,「你不该知道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会出现在这里。」
「来见zero还是得做好准备。他上次已经看见我把枪放在包里了。」绿川景子为它答疑解惑。
系统顺着她的话,已经看到了某条世界线中降谷零夺过枪后才发现是玩具模型的表情,赞叹道:「你真了解他。」
如果只有绿川景子一人在场,这一串连消带打下来,也许萩原和松田真会相信她呢。绿川景子所言句句都是实话,天然精通人性的萩原研二也挑不出错。连直觉都在向他们发出信号,叫他们不自觉地在她面前卸下防备。
然而金发青年也在场。他至今仍散发着不似好人的气场,令人幻视他背后冒着滚滚的黑色线条。微笑的假面像是焊在脸上一样,提示着两位警官绿川景子此人的危险。
绿川景子也发现了这一点。她偏过头,刻意用亲昵的语气抱怨:“透君,现在是你连累我不被信任了呢。”
视线交汇之际,那双眼尾上挑的猫儿眼悄悄眨了眨,降谷零奇异地理解了她的意思——这两个家伙需要得到一点教训了。他一边困惑于这种莫名其妙出现的心有灵犀,一边还是冷硬地别过了脸,无声地拒绝了合作的提议。还是那个理由,他相信绿川景子,但还远远谈不上信任。
系统目睹了这场短暂的眉眼官司,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提议:「你要过个魅惑检定吗?对降谷零的话,有20点的技能加成哦。」
「为了我,对他使用魅惑吧!」
「……不必了。」绿川景子还不想成为系统看的那个热闹。
萩原研二的目光在这一对容貌出众的男女身上逡巡了片刻,忽然开口:“请问,两位是什么关系呢?”
绿川景子瞥了降谷零一眼,轻飘飘地说:“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然而看他们的互动,谁会相信他们是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呢?因此这话反倒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她是我的顾客。”安室透急于把人赶走,于是对绿川景子说,“我们的交易被打扰得有些久了,不是吗?”
他显然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而萩原研二突然飘忽起来的目光则说明他还记得。在歌舞伎町,顾客与交易是个有趣的说法。有人借着这个混乱的地方掩盖某些并不合法的买卖,但更多的时候,它指的就是这条街自身最为出名的特点。
作为亚洲最大的红灯区,歌舞伎町有风俗店,当然也有发达的男公关业。在高生活压力的日本,不少都市丽人会选择在牛郎店一掷千金,以换取体贴的陪伴与温柔的关怀。
萩原研二的脑子里仿佛有两个Q版小人在打架。一个是身穿警察制服一身正气的松田阵平,严肃地对他说不要多想,这肯定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地下交易。另一个是走出去会被以为是□□老大的私服小阵平,嗤笑一声,一掌把旁边的那个自己的脑袋压下去,说这一看就是金发混蛋在当牛郎,试图勾搭上可能和诸伏家有关的绿川景子。
作为警务系统的内部人员,萩原研二深知犯罪者的穷凶极恶丧心病狂,也不吝对卧底任务有最坏的猜想,但这时候他对金发同期的牺牲也肃然起敬。看看生活都把他们严肃认真的警校第一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系统看起来真的很想吐槽这件事,因为它主动给绿川景子过了个暗骰:「心理学检定。你发现萩原研二似乎有了些不妙的猜想——对降谷零和你的风评不太妙。他觉得降谷零在当牛郎,而你是他的客人。」
绿川景子正在喝她的焦糖玛奇朵。牛奶、咖啡和焦糖的味道融合得恰到好处,流淌过食道的温热在寒冷的冬日里也令人留恋。闻言她被呛到了,半真半假地掩着唇咳得撕心裂肺,以此来掩盖压抑不住的唇角。
安室透颇具绅士风度地递过去手帕,关心道:“没事吧?”他还记得绿川景子之前说自己时日不多的事。作为合作方和可能的诸伏家长辈,他还是忍不住关切对方的身体状况。
萩原研二的目光更微妙了。松田阵平发现了幼驯染的异常,但没能跟上他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投去疑惑的眼神。半长发的青年回以意味深长的表情,示意他回去之后再说。
绿川景子将他们的眉来眼去收入眼底。她满怀同情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降谷零,决定贴心地不向他揭示残酷的真相。
“好了,耽搁得也够久了。”她说,同时尽力把自己的思维从对牛郎波本的回忆中抽离出来。是的,作为专业的情报员,波本当然在潜入任务中扮演过牛郎,且做得得心应手,一晚上开了三座香槟塔,几乎清空了店里的存货,以至于店长不得不去临近几家店暂借,轰动了大半个歌舞伎町。一座是贝尔摩德捧场。一座是苏格兰和莱伊在背地里合谋共同出资,拜托同在那个任务小组里的基尔去点的。最后一座则是来自波本凭借自身的魅力吸引到的任务目标,她被前两座香槟塔激得一时冲动,实在想在这个帅气的混血青年面前展示自己的慷慨大方。不可否认这客观上推动了任务的进行,因此在贝尔摩德的怂恿下他们最后找组织成功报销了这两座香槟塔的钱。
“也许之后在更合适的时候遇到,我们还有机会聊聊。但是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和透君还有事要办。”绿川景子纤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像法庭上一锤定音的宣判,不容辩驳。
松田阵平看起来还想说什么,不过降谷零隐晦地瞪了他一眼,而萩原研二也一拽他的领子,暴力制止了他的话。半长发的青年微笑着站起身,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再见。”卷发警官在两位朋友的压力下不情愿地道别。
他们去吧台结了帐。服务生探头看了眼他们那桌,遗憾地说:“你们的咖啡还没喝呢,这就要走了吗?”
他又压低了声音,悄悄问他们:“你们和绿川小姐认识吗?或者说,和她的家人认识吗?”他看上去完全成了绿川景子的倾慕者,偷偷地背着心上人打探她的情况。
萩原研二递过面额正好的纸钞,滴水不漏地笑道:“第一眼看觉得她很眼熟,还以为是朋友的妹妹呢。问了她却说不是。仔细看看也并没有那么相似。唉,是我冒昧了。”
“这样啊。”服务生点头,扬起标准化的微笑,“请慢走,谢谢惠顾。”
于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离开了这间令他们难以忘怀的咖啡厅,暂时从这个故事中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