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不是巧合。在拨出电话之前诸星玛丽与安室玲子就在往银座的方向赶。先前安室玲子弄来了一辆车,白色的马自达RX-7。这款身材与常规造型相比略显诡异的跑车得到了诸星玛丽的不屑,不过安室玲子也看不上她喜欢的雪佛兰C/K,这注定是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
看着马自达的车标,诸星玛丽倒是想起来另一件事:“那个琼斯是怎么回事?”
安室玲子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语焉不详地说:“和我们的情况差不多。”
也是卧底吗?诸星玛丽若有所思。这个谜团要等到赤井秀一回到正确的时间,见到第二位来自密大的专家时才能解开了。
她们赶到L’OSIER时距离电话挂断刚好经过了十分钟。诸星大在餐厅门口等待着,眉头紧锁,指间烟头的火星闪烁明灭。
安室玲子哈了一声,嫌弃道:“真是烟鬼。”
“容我提醒,苏格兰也抽烟。”诸星玛丽不愿意背这个锅,“这个我大概刚刚得知了真相,需要一些尼古丁也无可厚非。”
“我早晚要让你们都戒烟。”安室玲子咬牙说,显然对此看不惯已经很久了。也许有她自己不爱烟味的原因吧,不过她无疑是担忧亲友的健康的。她倒是没意识到这句话里自然地把莱伊包括在内。诸星玛丽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没有点破。
黑发女性大步流星地走向这个时间的自己,后者在望见她的第一眼没能掩饰住惊讶的神色。也许旁人看不出来吧,但作为自己,诸星玛丽当然一望即知。她大概也猜到了对方当下的想法,并且决定顺势演下去。
“我们谈谈。这里不方便,去车上。”她压低了声音,刻意地进行了调整,使得这句话听上去更接近于赤井玛丽的嗓音。
诸星大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她身后的安室玲子。金发女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诸星玛丽叹气:“她是可信的。”
安室玲子没管这两个莱伊之间的交流。她直接对服务生报了诸星大的名字,让对方带她去座位。诸星大本人在诸星玛丽的逼视下无奈地对服务生点了点头,随后跟着她离开。
宫野明美听见声音抬头看过来时见到的就是神色欣喜的金发女孩。真奇怪,原本她对童年时那个经常受伤的孩子没有那么深的印象。年少时的她是活泼且开朗的,是被爱浇灌着成长的孩子,还没有必要懂得疏远才是保护,不需要用礼貌和温柔拒人于千里之外——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她对妹妹志保存有一份说不出口的愧疚吧,就好像她偷来了几年被父母宠爱的时光,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只有好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因此她有许多玩伴,金发黑皮的孩子只是其中并不特殊的一个。
好吧,也许外貌是极特殊的。但是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宫野明美大概是无法认出来的。但也许是志保的离开与玛丽小姐的出现让她今日回忆起了太多过去,以至于她在第一眼见到时便福至心灵,想起了他的名字……诶?是他,还是她?
“零君……?”宫野明美犹豫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安室玲子很想应下这一句呼唤,不过理智还是让她把涌到嘴边的话语咽了下去。她姿态自然地在宫野明美对面入座,一看就是惯于出入此类高档场所的——宫野明美欣慰地意识到至少对方现在过得不错。金发女孩压下心里那些翻涌的情绪,才笑吟吟地开口:“不是零君哦,是玲子。”
宫野明美如她所想的那般露出惊讶的神色:“是女孩子吗?我明明记得……”
“是因为我弟弟啦。那时候和他闹了些矛盾——小孩子嘛,看到弟弟有了交心的好朋友,自己却没有,多少有些嫉妒。不知为何就决定装作男孩了。唔,是觉得这样会更受欢迎吗?”安室玲子轻快地说,语调里全是对年少时懵懂幼稚的无奈。她在心里默默地向hiro道歉,为对方在这场对话中的友情出演。在编造理由的时候带上一部分真相才更真实,不是吗?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告诉你们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名字改了改,从玲子变成了零。现在想想真是非常抱歉。”金发女孩可怜兮兮地看着宫野明美的眼睛,问,“你会介意吗?”
这套在过去的近二十年里被实践了无数次的示弱战术取得了可喜的成果。宫野明美在她的注视下溃不成军,赶紧说:“怎么会呢!我才是要道歉,那时候居然完全没看出来,这可不能算是朋友啊。”
安室玲子稍稍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宫野明美忽然想起什么,说:“我记得那时候妈妈给你穿我的衣服,你还很不情愿呢。”
金发女孩勉力维持着笑容:“啊哈哈,我都不记得这件事了呢。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一切都可以推给年少无知。但从坚决不穿邻家妹妹的粉色外套的降谷零,到如今撒娇卖乖面不改色的安室玲子,成长真是件可怕的事啊。
她赶紧换了个话题:“你们搬走之后我找了你们很久,一直没有消息。”
“因为爸爸妈妈工作上的原因,所以和以前的朋友都没什么联系了。”宫野明美垂下眼帘,“后来他们去世,就更加……”
“我听……玛丽说了。”安室玲子在念出那个名字时停顿了一下,“这次来找你,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近况。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务必联系我——或者我的弟弟。他和我长得很像,你一见就能认出来。虽然我们的关系一直不太好,他不一定愿意承认我这个姐姐,但有需要的时候,他一定会帮忙的。”
而另一边,带着诸星大坐上白色马自达的诸星玛丽不动声色地揉了揉鼻子,压下了一个喷嚏。她很怀疑波本那个家伙又在说她的坏话,但无所谓了,明美是她的表妹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血缘关系可比所谓的童年好友要牢固得多——再说了,他降谷零敢在明美面前承认他的初恋是宫野艾莲娜吗?
“这辆车不像你的品味,你以前做伪装时也从来不会改变发色。”诸星大若有所思地点评,“怎么,离开英国让你的审美也发生了变化?”
“这不是我的车,所以我暂时不希望在车里把你打一顿。”诸星玛丽心平气和地予以回击,并不在意这句话里隐含的怀疑。这种态度倒是让诸星大安了心。
赤井秀一和赤井玛丽相处的时间不多,成年以后尤甚,每次见面基本都以不欢而散结束。在对父亲死亡或是失踪一事的态度上,他们之间有着难以互相理解的分歧,赤井秀一已经逐渐学会接受这一点了。有趣的是,诸星玛丽在扮演母亲这件事上又显得过分驾轻就熟,可见这对母子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紧张。
不过矛盾的确存在,诸星玛丽可不能让这种强烈的抵触情绪影响她今天的目的,因此很快单刀直入地进入主题:“我想你应该知道了,宫野明美的母亲,原名世良艾莲娜,是我的妹妹。”
“换言之,她是你的表妹。”她冷笑一声,“我听说你和你之前的女友分手,想通过明美的关系加入组织?那你最好只是和她达成合作,而不是假戏真做。”
诸星玛丽的姿态做得很足,好像她本人没有和明美谈了整整四年恋爱。不过只要诸星大听进去了这番话,过去也仍然有改变的机会。这倒是该谢谢苏格兰了,她想,同时不无遗憾地认为假如波本没有跟着一起回来,这将会是段更好的奇妙旅程。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诸星大眉头紧锁。
“你不需要知道这个。”诸星玛丽说完了该说的,立刻开始赶人,“你现在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也别指望再回去和明美共进午餐了,至少不是今天。记得之后在看见某个和刚才那家伙长得很像的情报员的时候把这顿饭钱要回来,别让那家伙占了便宜。”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诸星大毫不意外地拒绝了。他倒也没什么可多说的,事实上赤井玛丽愿意现身提醒他这件事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这省去了他不少确认的时间。接下来的计划也该变一变,他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这里。因此他很快打开车门下车,拉了拉针织帽的帽檐,消失在停车场各式各样的豪车之间。
这是安室玲子与诸星玛丽的行动。那么绿川景子呢?如无意外,她其实也是愿意跟着来看热闹的。只是她现在的假身份和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是不要轻易暴露出和她们相熟为好。
因此她转头约了安室透见面,地点还是在那家咖啡厅。她上次交给对方的资料想必也已经验证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更进一步,让安室透作为她的代理人与贝尔摩德联系了。
绿川景子到得更早,她踏进Marple咖啡厅时店里空无一人,冷清得叫人怀疑这家店到底为什么还能经营下去,只有眼熟的服务生在吧台后无所事事地擦洗着台面。听见风铃声响起,他抬头望过来,热情地招呼:“绿川小姐,欢迎光临。今天要喝点什么?还是老样子吗?”
“不,今天不需要酒精。给我来一杯焦糖玛奇朵吧。”绿川景子说。她其实在这家店也没有点过几次单,忽然听到老样子这个说法,一时间倒有了种自己当真是熟客的错觉。
这时候她意外地听见刚刚平息的风铃声再度响起。安室透到得应该不会那么快。她下意识地转头想看看是谁,在此之前她听到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刻意拉长了腔调抱怨:“上次就是在这附近,我绝对没有看错!小阵平怎么可以怀疑我的眼睛?这可是面对炸弹也绝不会看错一根线的出色视力哦!”
绿川景子绝不会认错这个声音,但是她回头的动作已经无法停下了。
松田阵平懒散地打着哈欠,和他的幼驯染抬杠:“这不足以成为你在休息日拖着我来歌舞伎町的理由。你还不如说你那能分清楚那些女孩子的出色视力,这听起来更有说服力一些。你到底是怎么一一记住她们的脸和名字的……?”
他话语的尾音停顿在看清店里唯一站着的女性面容的那一瞬间。幼驯染的默契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同步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滑稽的模样像极了卓别林的黑白默剧或是沙滩上干渴的鱼。至少服务生被他们的反应逗笑了,打趣道:“嗳,我就说绿川小姐真的很漂亮嘛。两位是不是看呆了?”
但是绿川景子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