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友好打招呼,却先一步被怀疑已经死亡的诸伏景光满脸问号。
和他面容一模一样的幽灵先生在松田身后瞳孔地震。
没等幽灵先生头脑风暴结束,也没等到对面的诸伏景光做出反应,降谷零先没法忍受这句对他幼驯染的无端指控或者说诅咒了。他一把把猫眼青年拽到自己身后,狞笑着将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但看来没必要关怀你的心理健康了。那就让我来关怀一下你的身体健康,如何?”
“我认为松田不是这个意思。”诸伏景光在他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角。但猫眼青年也很难为松田做出更多的开脱。他最近甚至都没和松田联系,到底是怎么给了他这种错觉的?
松田阵平举起双手,难得地在与降谷零的对峙中示弱,毕竟这确实是因为他的口不择言。
金发青年放下拳头,冷笑一声:“所以,解释呢?”
松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混不吝地双手一摊,表示话题到此为止:“我没法跟你解释这个问题,因为那只是一只小海豚。”
小海豚又是什么鬼?降谷零狐疑地又看了他两眼,最终还是在诸伏景光持续性的拉扯衣角下放弃了追问。
“不说这些了。松田,最近在搜查一课过得怎么样?”伊达航在他们中间打圆场。要不然他怎么能做班长呢。在鬼冢班一众各有各的才能也各有各的难搞的刺头中间,他也许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但也同时是不动声色的调停者与中流砥柱的压舱石。
话题终于回到了正轨。在四位同期友好交流时,无人能看见的幽灵先生结束了头脑风暴,有气无力地问系统:「你觉得他是什么时候猜出来我的身份的?」
显而易见,卷发警官通过种种细节,早已确定自己的身份。现在想来,早上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h”音,根本就不是“hagi”而是“hiro旦那”吧!不,甚至更早,在松田对煎蛋吐司萌生出多余的期待的时候,那会儿他不会就在怀疑了吧?!
「需要心理学检定吗?」系统问。
「不必了。」幽灵先生对此敬谢不敏。
他观察了一会儿正在祭拜萩原的松田阵平,没发现什么异样的情绪,不确定地认为对方应该还是相信他带来的消息的。也对,昨天的调查想必有一些收获能够印证他的说法。
这样就没太大的问题了。他松了口气。
「系统,我能对松田坦白多少?」幽灵先生问。他开始担心起不久之后的对质环节了。
「只有系统的存在不能透露。」它说,「想必在经过了他自己的观察、推理与印证后,松田阵平已经不会认为你的存在是某方的阴谋了。」
幽灵先生无奈扶额。
这时候墓前的四位同期已经结束了祭拜,准备各自离开。诸伏景光与降谷零各自开了车来,尽管组织众人对苏格兰和波本的情仇纠葛各有猜测,但明面上他们仍然不是好到会在非任务时间同乘一辆车出行的关系。班长要回警察署,和松田不是一个方向。于是最后降谷零提出送他一程。
这两人之间的气氛虽然时刻易燃易爆,但就算是在个性最棱角分明的警校时期也不会无时无刻剑拔弩张,多少也会有心平气和相处的时候。因此诸伏景光虽然不放心地窥探了一下降谷零的神色,以确认他没在记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发问的仇,到底还是没提出由自己来送松田——他车后座上还摆着可疑的贝斯包呢。
于是佐藤警官的困惑在降谷零身上重演了。
“你真的没什么心理问题吗?”金发青年充满怀疑地问。因为椅背的遮挡,他同样没看见飘进车后座的一只翻盖手机。
松田阵平回以一个他看不懂的眼神。后座终于大致理清了松田手中剧本的幽灵先生倒是正确解读了这个眼神的含义:你以为我是为了谁?
随后的事件一如幽灵先生记忆中的发展。他们在废弃大楼外发现了警车,并因此而下车调查,中途打电话叫回了分别不久的另两位同期。幽灵先生有些新奇地注视着他们救下被绑的俄罗斯人,在松田拉长语调一个音节一顿地试图以超慢速日语和对方沟通时,仗着没人能听见笑出了声。这时候诸伏景光还没赶到现场,这也是他头一回亲眼见到这段过去。
在两人于隔壁房间发现安装炸弹的犯人时,幽灵先生终于动了。他问系统:「我可以改变zero在天台被炸伤这件事吗?」
这是他今日坚持跟随松田阵平的最大原因。他相信松田可以解决炸弹,也为保险起见留下了口香糖的提示。但他还记得诸伏景光对准犯人右肩开枪的时机可谓是千钧一发,在他奔上天台看到犯人举枪对准倒在地上的zero时原本过量工作的心脏几乎停跳,全赖过硬的肌肉记忆迅速瞄准扣下扳机。
「爆炸仍会发生,但受伤的未必是降谷零。」系统回答道。
幽灵先生点了点头以示明白。他又看了眼开始拆弹的松田阵平,转身前往对面大楼的天台。
五分钟后,在降谷零举着枪警惕地在天台上搜寻时,犯人悄无声息地从转角处出现。比犯人更加神出鬼没的幽灵先生就站在犯人身边,听到了一声压得极低的嘲讽式的笑,因为隔着面具而混沌不清,难以分辨出任何个人特征。
在犯人扔出手榴弹的同时,降谷零听见破空声骤然转身,即将扣下扳机的食指僵住,在极短的时间里他做出判断,飞扑过去想要将手榴弹扔出天台。
他的判断极为精准,也完完全全等在了手榴弹的落点上——前提是这枚手榴弹遵循物理法则。
金发青年眼睁睁看着手榴弹在半空中似乎被某个看不见的人一个飞踢,生硬地扭转了方向,乳燕投林般向着犯人飞了回去。他一边目瞪口呆一边还记得抱头蜷缩保护自己,但是犯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手榴弹轰然炸响。楼下的诸伏景光自然听见了,他心急如焚地加快奔上台阶的脚步。
天台上的场面却全然不像他担忧的那般。降谷零身上只有些弹片的擦伤,对他们这样的职业来说,是连处理都未必需要的小伤。犯人倒在地上,面具仍然坚强地扣在脸上,但是套头的兜帽被划破了一半,几缕金色的波浪长发从裂缝中滑落。竟然是女性。
系统在这时候开口提醒:「她不能在此时此地被捕。」
幽灵先生非常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一点。他走到犯人身边,蹲下来研究了一下,发现她并未陷入昏迷,而是警惕地绷紧着肌肉。看起来她身上的衣服除了掩盖身份,也对爆炸有一定程度的防御作用。这就好办很多。幽灵先生环顾四周,在爆炸后滚落一地的小石子中挑了一颗,向天台的另一边扔去。
“谁?”降谷零警觉地侧身。
犯人抓住了这个机会,翻身而起向天台边缘跑去。幸好她选择的不是诸伏景光上来的那个方向,不然幽灵先生就要头疼了。钩爪从她手中弹出,她故技重施地飞跃向另一座大楼,而这次没人能够让降谷零借力了。
诸伏景光在她离开天台前的最后一刻赶到,当机立断举枪瞄准,枪声响起时犯人的右肩同步爆出一丛血花。犯人的身形一歪,但还是艰难地用左手抓住了钢索,身影很快消失在对面。
“该死。”降谷零从另一边回来。他见到诸伏景光上来之后就干脆地放弃了追击,幼驯染之间不言自明的默契让他放心地把这一任务交给了猫眼青年,而自己谨慎地去确认是否存在同伙。他转了一圈,没在天台上发现另一个人的痕迹。
“没事吧,zero?”诸伏景光放下枪,跑过来确认他的伤势。
“我没事。”降谷零宽慰他,随后他神情古怪地问对方,“hiro,你认为手榴弹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在空中折返?”
诸伏景光困惑地与他对视,还以为他在讲冷笑话,试探着说:“在梦里的时候?”
另一边,让班长先离开的松田阵平用口香糖堵住粉蓝两色液体的混合口,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他慢一拍地想起这包口香糖的来源,失笑:“这回是被两个人救了啊。”
除了降谷零受到冲击的物理观之外,事件迎来了皆大欢喜的落幕。四位同期基本完好无损地在废弃大楼下道别。松田阵平拒绝了降谷零送他去涩谷站的建议,独自一人走出一段距离后找到街边的一家小旅馆,开了个钟点房。鉴于佐藤警官还在等他汇合,他没时间回一趟家了,但有些事需要立即说清楚。
“现在我们该来谈谈你隐瞒的事了。”松田阵平关上门,气势十足地转身,可惜因为不确定视线的落点而少了些许压迫力。
手机落在桌面上。幽灵先生与卷发警官相对而坐。
“我先确认一件事。”在幽灵先生马上就要因心虚气短而率先打字坦承时,松田阵平说,“这对你来说没什么影响吧?”
幽灵先生心中一暖:「没有。」
「正式介绍一下。我是诸伏景光,从未来回来的诸伏景光。」他打字,「放心,我没死,未来一切安好。」
「差点就死了。」系统戳破他的粉饰太平。
卷发警官倒是松了口气,看来他的确挺担心自己道出真相会让幽灵先生像戳破的肥皂泡一样消失的。从另一方面来说,看来他也的确经常担忧两个失联的同期不知什么时候就死在了外面。
“一开始我确实以为是hagi回来了。”松田阵平坦承,同时刻意回避了仔细分析他最初的想法,幽灵先生发现了这一点,并体贴地配合他的避而不谈,“但你的漏洞真的很多。”
“摸着你的良心说吧hiro旦那,如果你还有那种东西的话,”他嗤笑,“你真的有在认真演吗?”
确实没有。诸伏景光想。再怎么说组织卧底的水平也不该是这样,称呼、语气几乎一概没有模仿,也完全放弃了通过种种细节来暗示萩原的身份,甚至在行为上也没怎么掩饰。系统当时的评价真是太对了,他就是在掩耳盗铃而已。
他虚心向卷发警官请教:「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当天晚上。”松田阵平给出了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卧底生涯的超级滑铁卢哦,虽然你没有认真,但是这个程度已经是十年后半夜两点会从床上坐起来想怎会如此的程度了吧。」系统插话。
「请闭嘴。」诸伏景光对它说。
“老实说,最开始我也没发觉不对。萩那家伙严肃的时候语气差不多也是那回事。”松田说,“但是你把扳手拿起来的时候我觉得有些违和。”
“你还记得你比萩原要矮上十公分左右吧?”他在“萩原比你高”和“你比萩原矮”这两种说法里选择了更加伤人自尊的那一种,毫无日本人常有的那种措辞的婉转与谨慎。
「资深卧底滑铁卢竟是因身高不够——松田阵平的心路剖析。」系统棒读文春式标题。
「请闭嘴。」诸伏景光再次对系统说。
松田盯着手机屏幕上不断闪烁的光标看了一会儿,像是借此感知到了诸伏景光内心的崩溃,满意地笑了笑:“开个玩笑。我倒也没有对身高敏感到这个程度。”
诸伏景光合理怀疑这是松田对他选择扮演萩原的小小报复。
“主要还是因为态度。”松田托着下巴,对着手机指指点点,“诸伏你有些太理直气壮了。你和降谷的相处模式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就算你疏忽大意甚至以身犯险,只要稍稍示弱,降谷拿你也没办法。那家伙看起来严肃,实际上心软得很,尤其是对你。但是萩原和我的相处不太一样。”
“就算他是为了救我而出现的,我也是会狠狠揍他一拳的。”这句话说得直抒胸臆酣畅淋漓,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一听即知是憋了不知多久的真心话。
啊这。诸伏景光沉默。他提前在心里为未来的萩原点上了默哀的蜡烛,手上却充满了同期爱地打字:「那你可以留着这一拳,会有机会的。」
在纵向时间轴上的某个点,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黑色半长发的青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