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直起初还以为是萧家的事,后来转念一想,若是萧家的事,叶追应当把他直接带走才对,这才松懈下来,只想瞧瞧让叶追这般着急的事是何事。
原来易容术,尤其是那掩盖性别一术是需要长久保养维护的,如今西域的人入了狱,没人能再为那些用过此术的人服务,是以有人露出了马脚。
而这露出马脚之人正是当今丞相长史,薛川薛大人,她用此法瞒天过海,在朝中已有多年。她这事无法像先朝那事一样秘密处理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末路穷途,主动在朝堂上认了罪,为的就是想把这事闹大,不愿东窗事发时再像薛方宜那样死得不明不白,于其他女子无益。
她上朝时披发入殿,皇帝见状,问道:“薛爱卿何以披发上朝啊?”
不问还好,这一问,众大臣都看向薛川,薛川端着象牙笏,出列行礼,回话道:“臣有罪,特来请罪。”
褚明问道:“噢?不知爱卿何罪之有?”
薛川跪下,泣道:“臣罪有二:臣乃女儿身,以西域邪术欺上瞒下,忝居官位十余年,此为罪一;臣母为先朝御史中丞薛方宜,臣乃逆臣之后,此为罪二。今行此险招,是想恢弘亡母之志,以我一人之死,为天下女子换得一线为官从军的机会!”
说完,薛川以头触地。
正德堂静极了,几位老臣私下交换眼神,无人敢说一句话。
良久,褚明才道:“薛方宜一案是以非常手段处理的,这你应当知道。那时朕还是皇子,却也知道,以非常手段处理不见得会对其家人手下留情。朕想,你不是薛方宜后人,对不对?”
“罪臣无父无母,幼时蒙她恩惠,是乃薛方宜义女。”薛川跪拜答道,又抬起头来说道,“天下女子皆可为薛方宜之后!”
褚明笑道:“这是自然,薛方宜已死,天下谁都可以自称是她义女。”
薛川直起身来,看向褚明,说道:“只要女子中尚存有志之人,天下就会有无数个薛方宜!”
褚明不再看薛川,扫视堂下群臣,问道,“不知众卿对此有何想法啊?”
明德堂依旧无人答话,天子可以戏言,把这当作笑话,可臣下怎能如此?
褚明见众人不敢回话,便看向姜文度,问道:“薛川既是丞相长史,那姜相不妨说说,此事该当如何?”
姜文度行礼,回道:“薛川为人勤恳、聪慧,不失为一位好官。只是,如今她犯的是欺君之罪,无论如何,只有死路一条。她是微臣幕僚,为官多年微臣未曾察觉其欺君之举,微臣亦有罪,望陛下处罚!”
褚明眉头微皱,说道:“姜相莫要自责,薛川犯了死罪是她的事。如今她这样,应是已经安排妥当,想必这时城内已然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薛方宜一案也被重提。今日过后,一传十、十传百,天下百姓都会知道已有女子从政的事实,你也知道,薛方宜政绩天下皆知,如今的薛川也不比你等男子逊色。朕只问你,她所说的女子为官一事,你怎么看?”
姜文度叩首,说道:“当日薛方宜犯的是死罪,理应当众问斩以告诫百姓,但先帝仁慈,秘而不宣,留她清名,微臣愚钝,却也知道先帝惜才之意。至于其他,微臣实在愚钝!”
褚明冷笑一声,似是不满姜文度的回答,又看向皇太子褚璋,问道:“太子,身为皇储,你怎么看待此事啊?”
褚璋体弱,先是咳嗽了两声,而后行礼回道:“儿臣年纪小,此前只知道薛方宜任御史中丞时贤名在外,叹她年纪轻轻因病亡故,却不知道她是女子为官,犯下欺君之罪。薛方宜也好,薛川也罢,儿臣都钦佩她们巾帼不让须眉的志向,也钦佩她们的才能,更理解皇祖父那样处置的用意。”褚璋又开始咳嗽,咳了两声后接着说道,“只是,古人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而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可知当下阴阳调和。若女子为官一事致使天下阴阳失和,动乱再起,百姓流离失所,届时又该当如何呢?”
褚明微微点头,像是在思索。
众大臣见皇太子已有立场,皇上也表示赞同,纷纷开始说道:“臣以为太子所言极是。”
“臣附议!”
“臣附议,切不可使阴阳混淆,滋生祸事!”
……
一时间,刚刚都还沉默寡言的大臣们纷纷热血沸腾。
薛川冷眼环视,看堂下站着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是身居高位、明哲保身、不趟浑水的重臣,其余跪倒一片,心道:一群懦弱的老匹夫!
褚明心知他们不过是顺势而动,要说起来,还真不如那薛川,想此时也不是处置此事的最好时机,说道:“‘载舟覆舟,所宜深慎’,既然此事民间已知晓,那朕觉得,我们也该听听民意,不知诸位以为如何啊?”
这时堂下又一片沉默,只有御史掾谢枢站出来,说道:“微臣以为陛下所言极是。”
褚明也不理会其余仍旧跪着的人,笑道:“既如此,那就先将薛川押去大理寺,命叶追好好看管,死了伤了,唯他是问。至于其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诸位爱卿再等几天吧。”又道,“若无其他事情,今日便散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到萧直知晓叶追是为何事那般着急后,顿时觉得自己是乌鸦嘴,早知道就不提那话。如今这事,朝野上下怕是又要明争暗斗、好好折腾一番了。
说到底,这事还是先帝留下来的烂摊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那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处置怎么都会落人口实。要说他惜才,薛方宜毕竟是被处死了;要说他公正,却又瞒下薛方宜是女子事实,按下一切争议,只放任她的清名被民间传颂。
莫非这背后还有什么隐情?
到底是什么样的隐情能让先帝亲自去搅浑了那水,就好像是在遮掩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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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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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欺君祸事卷土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