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未央宫。
皇子褚瑄这日下了学后进宫陪姜蕊用膳,恰巧褚明处理完政事后也来了未央宫。一家三口吃得正在兴头上,底下一个宫人急急忙忙来报,说是二小姐在府中中了毒,不过好在几个郎中看过后并无大碍,姜蕊一颗心提起又放下,刚舒了一口气,怎料那宫人又接着说道:“只是在府上作客的萧二小姐也中了毒,亡故了。”
“什么?”姜蕊一听,珍珠似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就落了下来。
“萧太尉家的二小姐今日恰好在府上作客,也中了毒,现下已不治身亡。”那宫人战战兢兢地又说了一遍,生怕不小心得罪了主子被赐罪。
褚明一听,立时放下筷箸,望向那宫人,双眼像是要洞穿她一般,问道:“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那宫人摇摇头,说道:“两位小姐都中了毒,姜府一时大乱,没人想起来要去查人,等大理寺廷尉赶到姜府时,二小姐身边藏了毒的那奴婢已然自尽,什么也查不出了。”
“那奴婢□□可有什么由头?”褚明又问道。
“据说昨日摔了一个茶盏,是二小姐尤为喜爱的,二小姐不轻不重地说了她两句,她便怀恨在心。”
褚明觉得这理由实在有些可笑,敷衍得明眼人一看便知那奴婢不过是傀儡,他对着姜蕊说道:“只是可怜了萧卉,花一般的年纪,就不明不白地被人那么残害了,不知道君华姊姊怎么样了。”末了轻叹一口气。
“皇上可想去萧府看一看?”姜蕊脸上泪痕未干,一双眼睛也还是湿润润的。
“朕就不去了,”褚明向身边服侍的太监叶濂凤招了招手,说道,“替朕拟一道手谕,追封萧卉为瑶芳郡主,再派人去储宫通知太子,让他带着这道手谕一并过去,替朕去萧府吊唁,好好宽慰萧太尉和长公主。”
“是。”叶濂凤得了旨意便退下了。
他退下后褚明就一直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一阵风吹过,带来了几分寒意,这时褚明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般说道:“先皇后与萧凛是双生子,打娘胎里便没占到好,生下来就先天不足,后来又生了璋儿,身体更是一落千丈、大不如前,怎么补也补不回来,她走之后,萧凛从不肯入宫来,就怕睹物思人。如今,又遭丧女之痛,只愿他能够想通些,不要再像当年那般伤痛,也希望君华姊姊能想开点,莫要做出什么傻事来。”
姜蕊把手放在褚明的手背上,轻拍了拍,轻声说道:“萧太尉与长公主都是有福之人,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皇上你就放宽心吧。”又接着说道,“此事说到底,还是出在姜府,臣妾实在想去萧府吊唁,再探望一下君华姊姊,否则寝食难安。”
又过了许久,就在姜蕊以为褚明不会答应的时候,他回道:“也好,你去同姊姊说些话,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你不妨改日再去。”又道,“小芜也还在病中,你还可顺道去看看小芜。”
萧府。
褚璋宣读完旨意后就连忙将萧凛和褚昭扶起,偏过头去咳嗽几声,红着眼眶说道:“姑母、姑父,切不可太过伤心,小花妹妹在天之灵想必也不愿意看到你们这样。”
萧凛声音嘶哑,茫然说道:“我实在不知萧家究竟作了什么孽,你母后年纪轻轻因病亡故,如今萧卉也就这样遭人毒手,可恨我竟不知该去找何人报仇。”头发杂乱的憔悴模样让他一时之间看上去老了许多。
“舅舅,”褚璋小声叫道,“很多事都是冤有头债有主的,小花妹妹的事,你若想要报仇,仇家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的。”
萧凛没有说话,褚昭猛然抬头,看向褚璋,一双眼里全是决绝,她说道:“璋儿,你说给我听听,仇家在哪里?”
褚璋俯身一拜后,说道:“小侄也是猜测,姑姑若想听,那我就斗胆一说。”他见褚昭没有反应,接着说道,“近日长安城里,薛川一案传得沸沸扬扬,今日丧命的女子不下百数,死后都留有字书明里暗里地支持薛川所愿,试想,若今日小花妹妹当场毙命,事后你们又在她屋子里、或是其他地方搜出了她留下的遗书,而那遗书正是支持薛川的,你们会不会为了满足她的遗愿,在朝堂上为薛川所用呢?”
褚昭正欲开口,却听萧直说道:“太子殿下此言不妥,今日丧命的女子未有发现中毒身亡的,大多都是悬梁、投井、割腕,何况发生地点都是在自己家中,没有一个人是在别家作客时遇害的,若要说是薛川的手笔,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那万一,始作俑者正是姜家的人,他们为了洗清冤屈,故意用小花妹妹的命制造了这样一个烟雾弹呢?据我所知,姜家二小姐现如今安然无恙吧?”褚璋不闪不避地地看向萧直。
他说这话倒是有几分值得推敲,可其背后的用意也不得不让人多想,幕后之人是想借刀杀人,面前的褚璋又何尝不是呢?
他用意实在太明显,这样的姿态显然是没把血缘亲情看在眼里,本还陷于丧女之痛的褚昭有些回过神来,喝道:“你身为当朝太子,说出这样无凭无据泼人脏水的话,就不怕被有心人听去了参你一本吗?”
“姑姑教训得是,是小侄多言了。”
“夜也深了,你早些回宫吧,路上注意安全,你父皇若是问起,就说我们一切都好,多谢他挂念,”褚昭语气有些冷,看褚璋告退后,对着他的背影说道,“你父皇母后都是堂堂正正的人,就算你年幼失恃,也应当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褚璋似没有听到一般,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自嘲地笑了一下,心里想着:若都是堂堂正正的人,我也不至于沦落到此种境地。
褚璋走后,几人守着萧卉的灵,无声地烧着纸钱,香灰和纸烬早就满溢,可谁也不觉得这就够了,永远也不够,要是可以,谁也不希望萧卉就这样走了。
夜静得连寒蛩的鸣叫都格外响亮,这晚的长安有许多人户都彻夜燃烛、心哀难眠,好在这雨,究竟是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