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有病 第3章 第三章

东宫，鎏金卧龙莲花纹五足银熏香炉中生气袅袅白烟，清甜的柑橘香气四散在清雅别致的书房中。

长相清隽的男子头戴幞头、身穿圆领赭黄如意云纹袍，腰束玉带佩玉饰、脚蹬乌皮靴，端坐在上首。

“之后郡主上了马车就出城了。”长相不起眼的男子恭敬说完就退出书房。

“殿下，您看？”下首的文士抚着胡须，斜首轻声询问。

“派人去给阿耶回一声，烦劳郑左卫带人去将陆府和红阁围起来，等午膳孤与阿耶用完膳再行处置。”面带笑意的年轻太子起身理了理衣袖。

“唯。”一旁候着的男子利落行礼正要出门，就听太子又说：“动静小些，勿要扰了无关之人。”

“是。”男子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吩咐就大步出门。

“殿下，此事怕是要得罪两姓啊，您要慎重行事。”另一个文士皱眉穿过屏风，一副大事临头的样子。

中年文士皱着眉，瞥了一眼那人，想了想才回忆起这人不久前刚和崔氏有了姻盟，怪不得会出头，他不禁摇摇头，真是走了一步臭棋，殿下可不是那等轻易能被说动的人。

果然，下一刻太子清亮的声音就传了出来：“阿耶再三严禁行拐卖之事，那红阁地处京都都行事如此明目张胆，将圣人和律法视之如无物。”

金石碰撞的嗓音悦耳动人，其中的威严却不可侵犯：“陆清正身为朝廷命官，视人命如草芥，放纵欲，不思辅佐君王，反而欺凌弱小，实在是百官之耻。”

“您又何必为他们求情呢？”

“这，这，这。殿下，两姓可”听那人还想说，文士给侍候就的宦官使了个眼色。

几位宦官上前捂住嘴将人拖了下去。

太子换了一身明黄的袍子，腰间的白玉龙纹佩在走动间摇晃。

“殿下，您觉得赵公可行？”吴文士挑眉轻问。

太子含笑点头：“赵公心系百姓，《九变疏》恳切直言，言辞犀利，正是利国利民之文，自然可行。”

“吴某明白了。”文士神色恍然，点头退下。

“备撵，去前朝用膳。”太子大步走出书房，朗声说。

三月三日天气新，‘大兴’水边多丽人。①

大兴城依水而建，贯穿城池的几条水渠多集中于北城。

上巳时节，家家携手出游，换上过年做得新衣，稍有家资的男女会头簪花草，佩玉而行。

女子们梳着时兴的发髻，簪花、佩钗，耳边的耳饰随着笑声摇曳在精心装扮的面颊两侧，莺歌传出老远，天晴日新，男男女女在河水两旁红着脸大胆嬉戏，伴着河水清脆的笑声传到下游，更显热闹。

“赵兄何故闷闷不乐？”清江旁世家贵人们衣着华丽，衣香云鬓，花红柳绿，春光明媚，曲水流觞，好不快意。

赵兄望着眼前的盛景，轻叹一声：“这些舞姬都不如月娘曼妙。”他斩钉截铁地说，倒是让一旁陪侍的乐伎眼中不满，两人没有看到，或者说看到也并不在意。

“唉，今日无月娘之舞确实逊色许多。”男子赞同地点头。

“哼，你们在这里唉声叹气是什么个意思？”俏丽的女娘抬着下巴，对两人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当日长安郡主要包场红阁，也没见你们阻拦，今日倒在这里装模做样，丢人！”女娘年岁不大，说话脆生生的，让两人脸色一下变了。

赵兄开口叱道：“去，去找你那些小女娘顽。男子说话你在这儿插什么嘴！”

女娘噘着嘴，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下就能望进人心底：“无胆鼠辈！”说完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麻利地溜走了，再不跑她就要被打了！

徒留两人气急站在原地怒视她的背影，脸上带着羞怒，嘴角动了几下也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骂小娘子。

长安浩浩荡荡的车架赶在午膳前到了清江苑。

吴雅放眼望去，清江苑是皇家园林，其中景色众多，清江、茶社、竹园、神观、寺庙、宫殿等二十几处。景色美不胜收，每个季节都有鲜花盛放，中间清湖坐落，湖水泛着金光，建筑错落在苑中，传统的天人合一的建筑思想完美融入其中。

每到三月三，清江苑都会开放，里面亭台楼阁尽是筵席，百姓携家带口赏皇家美景，在清江中濯洗手脚，沁凉的水流抚过，凉意渗入身心，更是灵魂战栗，清爽无比，脑中清明。

之后再到观中、寺庙上香祈福，祈求一年平安顺遂。

“主子，清江到了。”她在芍药的带领下走到中间的马车旁。

长安郡主的名头很响，一路行来指指点点的人就没停过，他们都认识这辆明黄蝙蝠的车队。

如今清江正是热闹的时候，认出来的人就更多了，讨论声也络绎不绝。

长安一身红裙，衬得她更加肤白，浑然天成的傲气让她一出场，议论声就停了下来。

她轻提裙摆，走下马车，换了一辆稍小的轿子，这是眼尖的苑中宦官从备用库房中取出的。

一路行来，吴雅只觉郡主出行实在琐碎，也被见到的奢靡晃花了眼。

高官显贵们身穿锦缎，腰佩上好的玉饰，不论走到何处都会有侍从，脚上踩着干净整洁的地面，目光看到的都是一片祥和之景，金玉靡靡、钟鸣鼎盛，富贵堂皇。

贵人们集中在湖水一侧，与布衣百姓隔湖相望不见，亭子里丝竹之音，江水分支中文人才子们吟诗作赋，曲水流觞。

长安的到来更是将气氛推到了顶峰。

“参见长安郡主，郡主安康。”官位低于从一品的人都起身，整理衣衫、仪容，收敛神色恭敬行礼。

“不安，都起来吧。”长安红裙绿衫轻轻飘过众人，语气颇有些不耐，神色淡漠，与人行礼。

皇子公主们也听到外面的动静，起身带着人声势浩大的出来。

“长安，你可来了！”十几岁衣着华丽的女郎欣喜，高声叫道。

当今年号永明，是为永明帝，共十六儿，其中十一子，五女，最大的儿子乃太子，剩下的皇子除了二、三、四三人有封号，其余皆为皇子、皇女，他们和长安互相行礼，一堆年轻的王公子弟只得低下一向昂着的头颅行礼。

“嗯，听说你们这里缺些乐子，我带人来了。”长安神色淡淡。

她的话倒让人群里几个人面色变了，幸好她未见到。

为首的大公主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你来得正好，宫里的乐人都看腻了，能得你说一嘴，那定是好乐坊。”

长安眼神温和了些，她嘴角上扬：“就在这儿吧，位置不错。”她视线绕了一圈，一口定下这里。

“好，搭台子，我们都欣赏欣赏。”二皇子宁王这才出声。

宫人们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一个简易又不失气派的高台就搭建好了。

众人依次落座，长安身披软红披风，品着身前案上的食物，身姿舒展，随意地望向前方。

吴雅候在她身后，敏锐地察觉到很多人都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长安，一旦她有皱眉的迹象，就会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好像很怕长安做些什么。

吴雅不忿，长安郡主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帮她报仇不说，还长得如此花容月貌，这些歪瓜裂枣真是瞎了眼了才会害怕。

长安放下银箸，一只手撑着头，前面的表演开始了。

红阁的乐伎都是有一技在身的，出名的三人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锦朝的青楼不仅要求妓子们相貌出众，也要求有技艺傍身，更别说在京都这么竞争激烈的地方，能存活下来的不是身后有人就是阁里娘子才艺出众。

月娘善舞，不论什么舞蹈只要看一遍就能跳出来，甚至能改编舞乐，她一袭宝石蓝的及地长裙，乌发用一根珍珠木簪斜绾在耳后，耳垂上带着点翠的宫灯样式耳铛，，逶迤的裙摆在舞动间翻飞，细腻丰腴的双臂在曼妙的乐声中律动，蹁跹的舞步和着微风、乐声、裙摆，让人如痴如醉。

一舞作罢，众人陷在其中久久回不过神。

“啪啪啪，啪啪。”一阵有些惫懒的掌声惊醒了他们，循声望去。

长安郡主唇角带笑，拍手称赞：“不错。”

“确实美，人美，舞美。好！”对面桌上一位湖水蓝华服男子大声应和，他双眼放光地瞧着已经退场的月娘。

“是啊，美，月娘这舞可之前从未见过啊！”其他人也议论道。

上面的公主们有些惊讶：“月娘？二兄，你们之前都见过？”大公主好奇地问。

宁王有些尴尬，他不好意思在妹妹们面前说月娘是青楼女子。

“殿下，这月娘可是京都当下最红舞姬。”一道尖利的女声传来。

头戴珠玉，身穿齐腰七色百迭裙的女子阴阳怪气地说。

她这话让听见的人顿时停下说话声，见自己一言就让众人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女子有些得意地仰头，她身边的女孩尴尬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她也没理会。

“哦？最红舞姬，果然名不虚传啊！”大公主并未接茬，她是个极为聪慧的女郎，既然二兄和众人面色有异，心中明了这舞姬来路不正，不想因此得罪长安。

“殿下！”女子还想说些什么。

众人只见长安伸手将案几上的茶杯一扔：“噼里啪啦！”

“啊！”尖叫声和瓷器清脆的声音融为一体，吸引了湖两岸的视线。

“嗳，来了。”江边，人群里，一男子用胳膊撞着身边的好友，好友转头看他，他便努嘴示意。

‘京中一霸，长安郡主打人来了！’

‘我知道！’

‘你运气好，刚说想见识就来了。’男子眉飞色舞。

好友扶额轻叹，好兄弟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太过跳脱。

“说啊，怎么不说了？”长安很满意自己的威慑力。

“我，您，我。”女子嘴张了几下，到底怕了。

长安起身：“你不说本殿替你说。”

她看向一众围观者：“红阁！月离坊南曲青楼！有谁不清楚？”

“没，没，没有不清楚。”外地来的二愣子出声附和，刚说完就被同伴捂住嘴，让他不要说话。

长安转身，看着几位皇室子，轻声问到：“几位殿下可清楚了？”

大公主和妹妹们忙点头，她们可不想大好的日子被长安削一顿。

皇子的意见长安并不在意，好在他们也都习惯了，自顾自地看着好戏，有些可惜这些妓子今日动不了了，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砸了咂嘴，端起酒杯，敬酒，一饮而尽。

长安笑着，精致的脸蛋，无害的笑容，吴雅心中只觉被戳中了，漂亮妹妹！

“殿下，是我，是我失言了。”女子发热的头脑在长安的笑容下冷静了，回过神来只觉背后发凉。

①杜甫《丽人行》：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这一章的标题就是这一句，很有感觉的一首诗，个人觉得全诗也很适合这一章的基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