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有病 第2章 第二章

吴雅一眼就看到长安郡主，她坐在金黄色缎面的豪华马车中，黄色乃是本朝皇室专用颜色，长安并非皇家子弟却能够用金黄色，更说明了皇家对她的喜爱。

吴雅心中大定，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芍药，那老狗住哪里？”长安心中的怒火还未全消，提着眉毛，嘴角下撇。

芍药淡定恭敬地回道：“御史，五十多岁，好色，应是陆氏正清，居于道政坊。”

长安得到了满意的回复，嘴角带笑，放下窗帘：“去老狗家！”

一声令下，庞大的马车动了，芍药将身后的伎子八人一组分入准备好的马车上。

浩荡的车队与甲胄装备齐全的卫兵出发了。

吴雅和芍药坐在一个轿子中，轿子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八人坐下，中间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摆着一碟白玉糕、小茶壶和八盏小杯。

她眼神不停地向外瞅着，从被吹动的布帘中窥探陌生的朝代。

芍药发现了：“今日天光大好，轿中反倒有些闷了。”她笑着将帘子卷起挂在车璧上。

其他几人有些欣喜，虽都已在京都居住多年，可她们也从未好好看过这个被称为‘锦朝之都’的城市。

锦朝的都城称为‘大兴’，与吴雅前世的唐朝一般，大兴城使用坊市制度管理城市，108个坊，星落密布整齐排列在广袤的大地上。

东西两市是繁华的商业区，百姓、达官贵人、世家豪族，王公大臣，居住在四四方方的坊市之中。

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兴城，沿街可见的高阁、北面占地辽阔的四合院，昂首挺胸、笑容满面的百姓，无一不透露出盛世之景。

在一旁姐妹的介绍下，吴雅大致了解了大兴城的布局，正中间的北面是皇城，政府机关所在地；皇城再北是宫城，圣人和嫔妃及未成年皇子皇女居住地；宫城东面紧邻着东宫，乃是下任皇帝，当今太子殿下的住所。

高官、世家、勋贵多居于东城北，月离坊就在东市西侧；低阶官吏和大商人多居于西城，因此也有西富东贵、南贫北贵之称。

今日是上巳第二日，三日假第二天，整个城市空无一人，街上偶有几人见到浩荡的车队和中间具有标志性的富贵马车，也意识到是长安郡主的舆架。

秉着看热闹的心态，穿上新衣的百姓带着笑意，跟在了后面，就连与人约好的时间都忘得一干二净。

长安靠在软枕上，享受着侍女的服侍，懒洋洋说：“还有多久？”

百合柔声回：“一刻半钟头就到了。”

“哼嗯。”长安放松了眉头。

力度适中的按摩让她有些抽疼的头松缓了许多，脸上不再带有烦躁，整个人如同晒过太阳的大猫，懒散地舒展身心。

百合见状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将一旁的鎏金莲花香炉中的药香熄灭，从一旁的雕花小柜中取出一盘新鲜的果子，水果清香的味道慢慢充盈整个车厢。

*

道政坊，陆氏住宅，这里连成串的四合院井然有序地排成排，陆家按照族中年纪、官身等将京都的族人分布于道政、常宁两个紧邻东市的坊市。

陆氏算不上大世家，因此族中在京都的族人较少，宅院自然修建的没有一流世家那么阔气，可对于吴雅来说，这样的两进、三进四合院实在是富贵至极。

宅院正门上并未挂着牌匾，只一旁的墙上挂着门牌和姓氏。

一座两进的宅院前，长安的车队将这条巷子堵得严严实实。

伶俐的侍卫不知从哪儿端出一张红木雕花软椅，几个小丫鬟跑上前用蝙蝠灵猴松鹤暗纹的绛红鸾幕围着木椅，只留下面对着陆宅的一面没有围。

陆府前面安静极了，里面的仆人从门缝中偷窥，他们慌张地等待着，管家派出去报信的小厮不知多久才会带着主人回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等着长安郡主发话。

半个时辰后，天起了微风，远处传来‘哒哒哒哒’的马蹄声。

循声望去，只见三位身穿鸦青袍子、头上戴着莲花玉冠的老中青三人焦急地骑马赶来，眼见的人能够看到为首的并不是老者。而是一位丰神俊朗的青年男子。

“吁，吁~。”三人在马车二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翻身下马后，他们将马拴在了树上，互相整理了有些凌乱的仪表才走了过来。

“崔氏云修参见长安郡主。”

“陆氏正清参见长安郡主。”

“陆氏子敬参见长安郡主。”

三人一齐站在豪华的马车前，拱手行礼。

等了好一会儿，都未听见回应，陆家的两人面色有些凝重，低下的眼中透出一些不满。

可青年男子，崔云修却仍旧如一根青竹，行礼的身姿仍一动不动，就连脸上也无丝毫不满之色，嘴角温和的笑意不变。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里终于传出动静。

吴雅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地身板，余光看到女伎们依旧风姿绰约地站在马车旁，芍药仍含笑守在中间的马车边。

她心下佩服不已，发现就连跟在后面看热闹的百姓也依旧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看不出一点儿疲惫。

“老狗，你回来得挺快啊！”长安一出现就拉满了所有人的视线，她一身牡丹红裙，在刚出现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金丝随着她的动作显现出不同的华丽。

绀青大袖衫飞舞着，耳边的明月珰微微晃动在白皙的脸旁，透着粉意的耳垂在光线下透着光。

与生俱来的贵气和眉眼的意气让她刻薄的言语都变得可爱了许多。

“嗯，在下，在下，”陆正清，胡子花白的皱巴老头不断地用袖子擦拭着额头，眼睛不停得眨，嘴上半天说不出什么。

他这姿态明显惹怒了长安，长安怒气上升，眉毛高飞，白皙的面上带着嫣红，眼神恶狠狠地刮在他身上。

老头更害怕了，瘦弱的身躯在微风中抖得如雨打荷花般较弱。

一旁的儿子着急了，忙上前施礼，他比他父亲要镇定许多：“还请郡主见谅，大人年事已高，公务烦劳，早已病痛缠身，万望郡主海涵。”

他这话在说自己父亲为国操劳，累病了，啧啧啧，会说啊，吴雅心中想着。

长安踩着小阶走下马车，缓步走到听到儿子说辞就直起腰板，不抖了的老头身旁。

随身带着的药味传到三人鼻尖，周身气势压得老头心头又起惧意。

“哦？原来是累着啦！”长安似笑非笑，清亮的嗓音让人心头一跳。

话音刚落，她讥笑出声，一脚踹在老头的膝窝上，将人踹倒在地：“妈的，你这老东西干那么点儿屁事儿还能给累着？”

她身后两个高大的侍卫蹑影追风从马车旁飞到剩下两人身边，三下五除二将两人制住，其余侍卫更是警惕地握着刀巡视四周。

“看，又来了！”吴雅敏锐地察觉到围观百姓并不意外，反而更加兴奋起来，似乎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般低声讨论着。

“格老子的，半点儿事累成这怂样！还好意思在这儿给我唧唧歪歪的！”她踹着被芍药浅笑制住的陆正清。

“老东西还叫什么正清，你配吗？啊！你不配！”说着她更生气了，重重一脚踢上两腿中间。

“啊！”陆正清痛苦地蜷缩在一起，捂着受重创的部位，哀嚎不已，惨叫声穿透力极强，整个大兴城都恍惚能够听到。

场面静极了，陆子敬瞪大双眼，悲痛地看着父亲，想要破口大骂就被侍卫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其他雄性都情不自禁感同身受地叫了一声，崔云修诧异地看着仍然怒火中烧的女子。

长安并未在意这些，她接过鞭子，再次挥舞着：“他奶奶的，你这老家伙还挺能啊！”

“又来了，又来了，这是第几个了？”身后的百姓窃窃私语，吴雅小心地往后挪了挪，说的什么，都让我听听！

她双眼发亮地看着长安大发神威，一边扯着耳朵听百姓私语。

“打过年到今儿，第三个吧？”说话的人也不太确定。

“去年俩月就六个，今年咋才仨？”

“嗐，指不定宫里或者哪个宴上还有，这咱也没门路知道啊！”讨论越发起劲儿。

长安累了，她将鞭子扔回芍药怀里。

直起身，低首瞥了一眼死狗的陆正清：“你今儿起就不叫这名儿了，不适合你。”

“郡主，正清乃是陆御史之字。”崔云修轻轻插了这么一句话。

让陆家父子俩，或者说陆子，陆父已经昏死过去，陆子敬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长安也被惊了一下，扭头瞧去。

崔云修仍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哪怕双手被侍卫制住也面色不变，笑吟吟的。

“滚！”长安却像是被伤了眼一般，不忍直视地快速回头：“狗东西，不想笑就别笑，吓我一跳！妈的。”

崔云修眼神一紧，面上却丝毫未变，只是再不说什么了。

“该死的畜生，你打今儿起叫，叫陆狗，”她说，又想起自己的猎犬，很快反悔：“算了，你叫啥都侮辱，你大爷的，一个月祸祸五个人，你还做官儿？”

她又起了火，可当事人已经昏了过去，皱眉扬声道：“去，把老狗家拆了，做官儿累成这样，当个屁！”

玉指一指，身后的侍卫雷厉风行，带着刀冲了进去。

长安踢了一脚老东西，骂骂咧咧，阔步回了马车，看也不看瘫倒在地的陆子敬和愣神的崔云修。

“去城外，阿娘和阿耶还在哪儿，妈的，今儿可真晦气！呸！”曼妙的身影消失在马车里，娇叱的声音也随之淹没在金黄蝙蝠暗纹的帘后。

陆宅的人群仍旧停在那里，望着里面横冲直撞的侍卫抄家，小声的议论传入陆家人耳中，其余陆宅的下人们这才冲了出来，蹑手蹑脚地将陆家父子抬到另一处宅子中。

崔云修辞别陆家，望着远处的车架长叹一声，利落地翻身上马，骑着马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