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窃私语声并不小,交头接耳者更比比皆是,只是竟无一人出手。也对,来这里多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会因为无名小卒而破坏官宦之间的关系。
整个春花楼这此刻变成另类的官场。周意映好像想到什么,轻嗤出声,在抬头那一瞬被一景色所吸引。
对面阁内,尽是熟悉者。
人来人往,半开的室中,红衣少年郎抹额覆之,并未注意到台下插曲,笑得肆意,手中酒杯扬起,不知在说些什么,竟站直揽住了一旁吃着糕点的公子哥。
被他一揽,那公子哥呛到口鼻,咳嗽不已,埋怨的视线直勾勾盯着,嘴唇张合。
单看表情,估摸着不是好话。秦琢还在傻笑着挠头。
但引起周意映注意的,不是他们,而是与两人对坐之人。
浅色的衣袍,熟悉的面孔,前些时辰刚道别,现在又碰见了。与秦琢两人不同,他只静坐在旁,糕点未动一口,淡漠地瞧着两人玩闹。
三人看起来是相谈甚欢。
至少秦琢是欢的。
谈不上吃惊,但也轻微奇异,还没等她细看,就被沈倩拍桌而起举动打乱。
向来清丽的女子面浮怒意,看着前去阻拦的春花楼侍卫,“这王覃阳欺人太甚!仗着自己父亲在陛下那得脸,就来这春花楼闹事,把我沈家当什么了!”
沈倩脸色渐沉,死死盯着下面乱作一团的场面,管事正慌张地前来禀告。
“王覃阳?”
与沈倩一眼认出不同,周意映念着不熟悉的名字暗自翻找着关于他的记忆,可惜寥寥无几。
面对她,沈倩深含歉意,拉着手道:“意映,都怪我,本来还想让你高兴高兴,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今日恐怕……”
“没事,你先去处理吧。”周意映体贴地打断她的道歉,拍了拍覆在手背的手。
“那我们下次再约。”
沈倩感激地离去。
与管事匆忙下楼,带着一众人挡在王覃阳面前,双方人马神色都不怎么好,看着被欺辱的琴师,沈倩只觉颜面扫地。
强忍着愤恨,扯着笑同王覃阳说道:“王公子,你当我这春花楼是你王府,这私刑是你想动就动,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这琴师不管有何错,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一回?”
王覃阳显然认识她,眼神挑剔地上下打量,随即轻蔑嗤笑,“面子?你个经商的小门小户也敢在老子嚣张?老子今天把话放在这,这手老子是剁定了,这楼老子也要砸了!”
说完话,王覃阳喘着粗气,涨红着脸,口气大得吓人,庞大的身躯微微晃动,被旁边的侍从扶着,属实猖狂。
沈倩紧捏团扇,指尖泛白,婉约之派尽数消失,眸中迸发着一簇烈火,阴狠之意露出,只想燃尽眼前之人。
“我看谁敢!王覃阳,春花楼开业多时,从未受此难堪,我好言好语,你敢如此折辱!”
许是被沈倩突然的爆发给吓到,王覃阳半响都没出声。
小厮好像想到什么,俯首帖耳,“少爷,这沈倩可是与昭阳郡主深交,咱们若真得罪了,他日恐得罪郡主,得不偿失啊。”
看着集中的目光,王覃阳只觉脸上无光,将小厮一推,呵斥道:“老子岂会怕一娘们,动手!”
春花楼的守卫被拦住一旁,只能眼睁睁看着台上王家武夫手上露出的锋芒正逼近琴师脸旁。
刀锋贴近时,琴师眼色暗沉,反光的刃面照着他的半张脸,隐藏在袖下的手依旧微动。
突然,武夫手腕一痛,轻呼一声,匕首就这样‘哐当’落地。
“废物!你在干什么,刀都拿不稳!”
王覃阳不知缘由,只当武夫没有拿稳,立刻怒骂,以此挽回自己的颜面,可惜没人在乎。
沈倩冷眼看着,嘴角以微弱的弧度上扬。
这时,一道声音呵来:“哪里来的狗东西,敢打扰本小爷兴致,不想活了吗!”
略带些许少年气,从上方传来。
“你这肥头大耳的东西,欺软怕硬,还敢在这为难小小琴师?”
出声的人正是秦琢,他不知何时站在二楼栏前,眯眼挑眉看着王覃阳,手捏一杯酒,好不肆意。
旁边的公子哥闭目不言,只顾摇头,显然是没劝住他。
而柳凛风,他视线轻扫,并无触动,好似也没察觉到周意映探究的视线。
王覃阳仰着肥头大耳的脑袋,被肉挤在一起的眼睛一看,认出是谁。语气不佳,但还注意着:“秦琢?老子劝你别多管闲事!”
被叫出名字的秦琢不慌不忙,一把跨坐在栏杆上,“哟,还认识本小爷呢,那你还敢如此恶言相向,当面行凶,简直是知法犯法,不知所谓!”
“姓秦的,你以为老子是被吓大的,怕你不成?今天这春花楼谁敢拦我?你这个没爹娘的孤儿吗?哈哈哈哈”
王覃阳把自己说得哈哈大笑起来,一点不在乎言语间有多冒犯,浑身的肉随之颤抖,身后的小厮差点没扶稳。
谈到这个敏感的话题,秦琢旁边的公子哥也不闭眼了,锁着眉头瞧着他,板着个脸:“王公子还是谨言慎行,不要闹到最后还有舔着脸求原谅,你因王大人治水有功而得点光就如此放肆,以后恐怕会吃尽苦头。”
“你算哪根葱,敢教训本大爷?哼,你还是舔着你的主子吧,区区一个破落户,以为跟在秦琢身后就能麻雀变凤凰吗?可笑!”
王覃阳刚哼声,把视线移向一直没出声的柳凛风身上,仔细辨别,但好像还没想起,冲着身边小厮问道:“那个是谁?”
小厮随着他的指向定睛一看,“小的瞧着好像是柳世子。”
王覃阳没反应过来,摆弄着他的脑袋问道:“哪个柳世子?”
小厮小声说道:“城南王义子柳凛风柳世子。”
闻言,王覃阳就更不怕了,笑得极为猖狂,眼底恶意满满,粗短的手指朝三人指着,声音比方才还要大,好像生怕别人听不见,“瞧瞧,你们两个还敢和这个柳凛风聊到一起,果然是一丘之貉,一个灾星、一个孤儿再加上一个破落户,哈哈哈,看着就嫌晦气,滚回去呆着吧。”
不仅他在笑,底下也有人在笑,热闹大家喜欢看,因为无关所以无感,在刀没落身上之间,人人都只当一个趣。
刺耳的嘲笑声让周意映蹙眉,长长的眼睫微微扇动,没有坐住,来到栏前窥视着一众人。最显眼的肯定是宽比两人的王覃阳了,然后就是忍着没出声的沈倩。
王覃阳的话得罪了三个人,只是其中两个身份有些尴尬,能反驳的唯有如幼兽般的秦琢。
孤儿二字好像触动了秦琢的心房,他收起了笑容,冷漠看着王覃阳,若是能冻人估计都要把王覃阳冻死了。
“果然恶心的人,嘴巴也是臭的。”
他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掷出,准确地砸在那满脸肥肉的额头上,发出声响,细皮嫩肉的王覃阳哪受得住,一行鲜血顺着额角流到下巴。
重重的脑袋向后仰着,幸亏有小厮顶着,才不至于让他倒地,被几人搀扶的王覃阳呆愣地用手抹着,看到红色的液体不由惨叫一声,好像才感觉到疼痛,捂着额头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扯着难听的嗓子喊着他的名字:“秦琢!老子要杀了你!”
当然,这只是他的气话,明人眼里都知道他是不敢动手的,他这样的人最擅长欺软怕硬,只敢在嘴上说说。
秦琢旁边的公子哥头一次没阻止,冷眼旁观,而柳凛风就更不用说了,一切好像与他无关,被那样说着也没生气,玉般的面容连动一下都似奢侈。
秦琢不怒反笑,以一种睥睨的姿态看着他,好像下面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低贱之物,“那你来啊,你这死肥猪敢动手,明日参你父亲的奏折就呈到了陛下面前,到时候一个阶下囚敢这样对小爷说话吗?”
说罢,竟直接跳了下去,许是春花楼二楼建得并不高,他虚空一踩,平稳地到达了台上。
视线刷刷落在他身上,而还在上面的公子哥双手撑着栏杆朝他怒骂道:“秦琢你个小兔崽子,这可是二楼!”
秦琢是个愣头青。
这是周意映对他的第一评价,那时她画舫,观赏着他的丰功伟绩。
传进他耳朵里时,他还在教训一个欺负良家妇女的恶霸,没有别人想象中的暴跳如雷,秦琢只是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一言不发地溜走。
对待她,秦琢向来低一头,无关身份,而是愧疚,但周意映其实不在乎他那点愧疚,就像人死不能复生,于柳凛风,于他,她都是讨厌的。
她看着为不认识的人出头的他,有些鲁莽,但更多的是意气风发,她将他看个仔细,却还是没明白。
暗中观察的周意映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或许有,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原本是目光集中的地方,琴师轻抬头,准确锁定在她躲藏的暗角。
事故的主人公,王覃阳被艰难地扶稳,狰狞着脸,朝秦琢吼道:“秦琢你当老子是被吓大的吗!有本事你去找你叔叔,不然就给我夹着尾巴!你给老子记住了,有我爹在,这京城就没有我不能惹的人!”
这次,没人敢说话。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的话简直大逆不道。
但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王覃阳没有发现,他身后的小厮低着头不知何表情。
场面一下子就奇怪起来,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音。
对面站着的沈倩古怪着脸,但没有太多吃惊,而是瞧了眼二楼某处。
“哦?你爹是谁?”
窥视许久的周意映慢吞吞地出现在楼梯口,皮笑肉不笑地问。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种机关,众人顿时开始窃窃私语。
可熟悉这个声音的人反应,则各不相同。
沈倩眼底暗光划过,随即两唇微张,惊讶地看向二楼。
秦琢从听到这个声音起就僵硬了双脚,慌张地转头。
而二楼的柳凛风眼睛眨了一下,看向出声的楼梯拐角。
“家父王易!”
王覃阳没有在意出声的是谁,自豪地喊出父亲的名字,脸上多余的肥肉挤在一起,让他看上去面目可憎。
隔了好多天了,这次修的有点多,所以没有断断续续发,而是攒起来了,但还是先放出修的一章,明天会继续发,改了很多东西,暗线剧情拉长了一点,还有就是,古言真难写啊,早知道不想朝堂的东西了[菜狗][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