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上京城可谓是沸沸扬扬。
先是加封谢以宁为一品郡主的圣旨下来了,皇帝和太子亲自拟的封号:扶光。
随着加封的旨意而来的还有一道赐婚的圣旨,谢以宁与霍萧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与此同时,霍萧也领了兵部郎中的官职,正式进入了大雍的权力中心,在此沉浮一生,成就了他的累世功名。
而被他顶替了职位的谢怀逸则晋升为工部侍郎,被派出去巡查河道去了。
吏户礼兵刑工,兵部排在最后,虽说谢怀逸是升官,却是工部这个六部最末,还被派了巡河的苦差事。
许多人都说皇帝这一手明升暗降,是厌弃了谢家,打算扶持霍萧,对谢家卸磨杀驴呢。
吓得霍萧不知所措,特意找了谢凌岳解释。
谢凌岳听完这个准妹夫的解释,心中的不快倒是少了些。
还好不是个攀附权贵的,这副急忙忙的模样,对自家小妹也是真上了心的。
他一改平日里的不近人情,拍了拍霍萧的肩膀,一副长辈模样的开口:
“别担心,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巡查河道是个苦差事没错,但满朝廷的也没谁能比老三的脾气更横,他去最合适不过。”
霍萧:懂了,不是卸磨杀驴,是知人善任。
霍萧得了准话,这才将心放到肚子里,雄赳赳气昂昂的上职去了。
后来谢凌岳将此事说与谢以宁听,她还笑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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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已至,太后与皇后都开始苦夏,宫中还有两个美人有孕,同样受不得热。故而雍武帝早早就打算今夏要在避暑行宫里渡过。
谢以宁也跟着来了,她的住处就在太后的别院旁边,那是特意给她搭建的花影小筑,只给她一人独住。
这日晌午,霍萧跟在一众朝臣之后从皇帝的泰安殿出来。
小印子脚步无声的跟在他身后,悄悄的说道:“霍将军,郡主方才派人来传话,她在憩溪亭等您。”
霍萧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走在他身前的同僚,不着痕迹的点头,又悄然放慢了脚步,渐渐脱离队伍。
等他跟着小印子到了憩溪亭附近,只见谢以宁正在湖边喂鱼,微风拂过树梢,带着它翩翩起舞 。
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二人隔着重重绿茵对望,这一刻,世间所有美景,都比不过二人脸上的笑意。
小印子早在谢以宁转身的时候就偷笑着离开了。
“郡主。”霍萧作揖行礼。
谢以宁莞尔一笑:“将军快坐。”说罢指挥着小宫女摆放碗筷。
霍萧看着那一桌子的盆盆碗碗有些摸不着头脑:“郡主,这是......?”
“尚食局新做的槐叶冷淘,我吃着很是爽口,带给你尝尝。”
霍萧不好意思的摸了摸空瘪的肚子,他却是没吃饱,但刚吃完陛下赏赐的御宴就吃别的,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谢以宁自然看出了这人的顾虑,她开口劝慰:“吃吧,我还没听说过谁能吃御宴吃到饱的呢。”
“那就多谢郡主了。”霍萧听完,一张黑脸不由得微微发红,但他却是饿得不轻,道谢之后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酷暑难耐,一碗加了冰块的冷淘下肚,驱散了令人烦闷的暑气,叫人神清气爽。
私下里,又没有外人,谢以宁也不端着了,懒洋洋的往后一靠,津津有味的打量着霍萧的吃相。
他虽吃的风卷残云一般,但却并不邋遢,一丁点的汤汁飞溅都没有。
谢以宁在心中暗自满意,虽说粗鲁了些,但行伍之人也是在所难免的,仪态规矩还是有的。
她把玩着手里的团扇,不着痕迹的问道:“初入兵部,将军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霍萧闻言放慢了进食的速度,他摇了摇头:“我初入官场,实在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难免闹些笑话。”
谢以宁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是他挡了别人的路,故意为难,想要逼得他临阵脱逃,好将位置空出来。
“六部如今手握天下大半的权力,那里面哪有简单的人物,莫说是你,就是皇亲贵胄都不一定讨得了好。我三哥是个混不吝的,素日里最爱玩闹,底下的人也有样学样,各个没个正形,但他们也知晓轻重,大事上不敢有错。”
谢以宁替他分析兵部局势,霍萧已经忘了自己还没吃饱,一心只听着她说。
他一路从平民之身打拼到如今,姑父传他武艺,师傅教他兵法,却从未有人同他说过改如何为官。官场与战场不同,战场之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原以为那已是人间至险,却不知入朝为官,同僚包藏祸心,下属前倨后恭,勾心斗角,虚情假意,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竟比那血流成河的战场还要骇人。
“听说将军治下慎严?”
霍萧听的认真,连忙回答:“是,军中将士大多出身不高,若不严加管教,只怕会酿成大祸。”
谢以宁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进来行宫里有一桩趣闻,不知将军愿不愿意听。”
霍萧又疑惑了,不是在说朝政吗,怎么又要讲故事了,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的说:
“下官愿闻其详。”
“前些日子刚到行宫,太子妃就发落了一众的管事下人,盖因他们差事办的不够麻利,怠慢了太子与几位皇子的妾室,罚了月钱,还打了板子。后来又过了几日,太子妃邀太后与皇后游园子听曲儿,博了太后娘娘的欢心,她便又夸那些人,大把的银子撒下去,如今满行宫里都说太子妃娘娘是个神仙般的和善人。”
谢以宁说完微微歪了歪头问道:“将军可听懂了?”
霍萧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良久他才略带疑惑的问道:“郡主的意思是下官太过严苛了?”
谢以宁很满意他的悟性:“没错,将士们身在行伍,令行禁止本就是应该,但御下不是治军,恩威并施,宽严相济才是正道理。”
“多谢郡主教诲,但下官还是看不惯他们终日散漫的样子。”
霍萧内心挣扎,他在听从谢以宁的建议和坚持己见之中难已抉择。
虽然最后他仍然选择一意孤行,但说实话,他真的很怕谢以宁恼怒。
但显然她低估了谢以宁的心胸,只见他说完之后,对面女子的脸上绽放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上位者最忌讳的就是朝令夕改,你能坚持,这很好。水至清则无鱼,我说的这些话原也不是为了让你有所改变,只是望你能不那么较真,一些不要紧的地方,轻拿轻放,一来能收买人心,二来也能有把柄在手。”
霍萧再次沉思,谢以宁的话给了他极大的启发,他横冲直撞了二十多年,竟不知世上还有水磨功夫这样的法子。
他真心实意的行了一礼:“郡主的良苦用心,下官明白了,必定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你能明白就好,舅父看重你,既然入了六部,慢慢学总还是来得及的,只要不固步自封就好。”
谢以宁又说了两句,见霍萧已经放下了筷子,遂即问道:“吃饱了吗?”
霍萧瞄了一眼一桌子的残羹冷炙,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差不多饱了。”
谢以宁见他一脸的憨厚,拿帕子掩在嘴边,微微一笑:“既然饱了,那就陪我走走吧,就当是消食了。”
二人沿着绿荫小道缓步走着,闲唠家常,谢以宁给霍萧讲了不少京中人家的往事,倒是让霍萧对上京城的权贵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行至一处莲花湖畔,那热热闹闹的围了一圈的人。
谢以宁好奇的踮起脚尖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霍萧也看见了那些人,一溜烟儿的皇子,让他忍不住生出些想要逃跑的心思来。
谢以宁才不管他怕不怕,带着霍萧兴意盎然的凑过去。
只见太子带着二三两个皇子坐在矮榻上,老神在在的看着一串的小皇子在池塘里撅着屁股哼哧哼哧的挖莲藕。
“太子表哥,做什么呢这么热闹?”
谢以宁挤在太子与二皇子之间,毫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霍萧就不敢学她那份随意了,他恭恭敬敬的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下官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几位皇子殿下。”
太子温和有礼的请他起身,又转头回答谢以宁的问题:“天气炎热,皇祖母和母后胃口不好,那几个小皮猴想亲手挖莲藕,尽尽孝心。”
二皇子从旁描补:“太子皇兄怕他们几个有危险,特意捉了我们来看护。”
三皇子不由得在心里嘲笑起二皇子来:哪里是什么尽孝心,分明是那几个小的不知怎么惹了太子不快,被太子惩罚,特意让他们来从旁监督,省的宫人压不住那几个混世魔王,再让他们跑了。
日头最烈的时候就来了,都晒了一中午了,没见贵妃巴巴儿的把太医都送来了吗?
三皇子心情烦躁的又豪饮了一杯凉茶,旁边的小太监眼疾手快的替他续上,那小太监一脸的谄媚,看的三皇子更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