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谢以宁都老老实实的的缩在家里不肯出门。
皇帝那一手加封的操作,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岱山郡主备受圣宠。
一封又一封的拜帖送到府上,搞得谢以宁烦不胜烦,索性称病闭门不出,总算清净了几日。
但她不出门不要紧,却引得流言四起,也不知怎么传的,居然说她被赵承羞辱,悲愤欲死,如今已经奄奄一息了。
吓得镇国公府的几位主子一天好几遍的往她院子里跑。
谢安羽和谢怀逸还给各自的妻子孟氏和冉氏下了令,让她二人轮流陪伴谢以宁。
谢凌岳的妻子邓氏如今执掌中馈并不得闲,但还是一天四五趟的差人往谢以宁的院子里送东西。
这番操作弄的谢以宁哭笑不得,在她的连连保证之下,妯娌二人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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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谢以宁靠在书房窗下的美人榻上,翻看着手里的杂书。
白露悄声走了进来:“郡主,柳姑娘来了,您要见吗?”
谢以宁闻言脸上带了笑意,她坐起身来:“快请。”
柳静漪进来的时候就见谢以宁坐在罗汉床上等着她,笑颦如花,美的不可方物,让她不自觉的晃了神。
这张脸无论见过多少次,她都忍不住有一种心动的感觉。
无他,实在是太美了,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
“柳姐姐来了,快坐。”
回过神来的柳静漪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罗汉床的另一边。她怀里抱着一摞的书,现下好似脱力一般将书本重重的放下。
一边揉着酸痛的手臂一边抱怨:“哎呦喂,可累死我了。”
“什么好东西居然要柳姐姐亲自来拿。”谢以宁一脸好奇的拿起最上面的一本。
“还能是什么,话本子喽,怕你闷着,特意送来给你解解闷。”
不用她说,谢以宁已经看到了,不过......《纨绔少爷的第十八房小妾》是话本子?
谢以宁慢慢的挪动脑袋,直到对上了柳静漪理所当然的眼神,突然感觉脑子有些不好使了。
她缓缓举起手里的书,将封皮对着柳静漪,艰难的问道:“这是话本子?”
“不是话本子,难不成是经书吗?”柳静漪轻呷了一口茶。
嗯,喝不出来。
谢以宁被她噎了一句,也不生气,或许可以说她也顾不得生不生气了。
只见她手指翻飞,将几本书都看了一遍《我和亲爹小妾的爱情故事》、《悬疑秘案之好色之徒》......
谢以宁一言难尽的看着柳静漪:“这都是你写的?”
柳静漪点点头:“对啊,我熬了两个晚上才写出来的呢,销量可好了。”大拇指和食指并拢搓了两下,她一脸骄傲的说道:“我这回可赚了波大的。”
谢以宁控制不住的嘴角抽搐,这个工部侍郎家的千金,真是无时无刻不再给自己制造惊喜。
“你就不怕有人找你麻烦?”
她这些书就差站在赵家人面前说她正在编排人家了,就凭赵端那个小心眼,只怕是恨得牙痒痒吧。
谢以宁虽然担忧,但还是止不住的偷乐,你还别说,这话本子写的还挺好看。
柳静漪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有什么好怕的,如今的赵家啊,早都忙的焦头烂额了。”
谢以宁在家闷了好几天,还真不知外面闹成了什么样子。她做出洗耳恭听状,乖乖的坐着听讲。
柳静漪看她仿佛像是看到了一只长得精致漂亮,又性格乖巧粘人的猫猫。恨不得化身铲屎官扑上去狠狠的一顿猛吸。
但很可惜,坐在她眼前的不是什么任她揉搓的小猫咪,而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上位者,她没那个胆子。
无可奈何只能按捺下遗憾的柳静漪将注意力转移到幸灾乐祸上:
“你不知道吧,满上京城啊,说书的,唱戏的,就连童谣都在唱,沸沸扬扬的,赵家才没功夫管我这两个话本子。”
谢以宁噗嗤一笑,打趣道:“柳姐姐这是一夜暴富了?”
柳静漪一副傲娇的模样:“勉强算是吧。”
两个小姐妹凑在一起吃吃喝喝好不快活,白露拿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放下又出去了。
她走的时候还把屋里的婢女们都带走了,此刻屋里只剩下了谢以宁和柳静漪。
柳静漪不明所以,但却敏锐的觉察到气氛不对。果不其然,她听到了谢以宁惊世骇俗的提问:
“姐姐以为,当今局势如何?”
“咳咳。”柳静漪被吓的一口水呛到了嗓子眼,咳嗽不止。
她感受到那骇人的视线,破天荒的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她选择装傻:
“以宁妹妹在说什么啊,我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哪儿知道什么朝政,什么局势呢?”
这个回答出乎谢以宁的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她没有接话,而是自顾自的说着:“我总觉得姐姐和旁人不一样。”
不知怎的,柳静漪突然有些心虚,她讪笑着说:“我又没长三头六臂,哪里就不一样了。”
谢以宁眼珠一转说道:“旁人是此世之人,姐姐却像是局外人。此方世界就是戏台子,世人都在唱戏,唯独姐姐是位看客,戏看完了,看够了,姐姐就该走了。”
柳静漪被吓得身上不住的冒虚汗,糟糕,这人怎么这么敏感,自己不会要无了吧。
谢以宁没有再说出什么让人胆寒的言论,而是从一旁的木匣子里拿出一大块晶莹剔透的玫瑰色宝石。
“我想姐姐或许有些神异在身,所以想请姐姐替我解惑。”谢以宁拿起那块宝石,正对着阳光,宝石之中隐约可见几个蝇头小字。
柳静漪郑重其事的接过宝石,这么大一块,得值多少钱啊!
她学着谢以宁的样子将宝石正对着阳光,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之后,不由得呼吸一滞,瞳孔缩紧。
她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谢以宁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回答:“这块宝石,是当年高祖的崇文皇后所制,共有十块,分给了当时的诸位皇子,我这一块,是当年先帝赏的。
前些日子整理库房,偶然发现上面有字。只可惜我问遍了当世大儒和太史局一众官员,却无人识得。思来想去倒是想起了姐姐。”
柳静漪不自觉的感到喉咙发紧,呼吸有些困难,因为,她真的认识上面的字。
“姐姐认出来了?可是谶言?”谢以宁问道。
柳静漪艰难的摇头,事到如今,她知道自己是非得有个交代不可了,她闭了闭眼,想要驱散心中的恐惧:“上面写着......”
无战乱、无苦寒、无饿殍、无白丁
谢以宁听过之后思绪不自觉的飘远了,她望向虚无缥缈的远方,喃喃自语:“原来这就是备受世人推崇的崇文皇后啊,怪不得......”
她猛地看向柳静漪:“柳姐姐,在你的谶言里,我们做到了吗?”
柳静漪的表情一言难尽,怎么可能,简简单单的十二个字,其中却包含了无数的艰辛,这不是几代人的努力就能做到的,最起码在这里,在现在以至于未来的几十上百年都做不到。
谢以宁沉默了,但她却并不失望:“没关系,如今的大雍蒸蒸日上,我相信,总有一天大雍会强盛到和昔日的强汉一样,到那时也算不辜负列祖列宗,不辜负天下百姓。”
“那么柳姐姐,你的谶言可曾告诉你,究竟是什么在阻碍大雍更加强大呢?”她又问道。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门阀世家。”
二人异口同声的出声,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中。
“我就说吧,柳姐姐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
得到了答案的谢以宁微微放松下来,她松缓了挺直的背脊,懒散的往后一靠,漫不经心的说道:
“世家好除,一群文弱书生罢了,随便哪个朝中将领,带着几百亲兵,就能将其灭个精光。
难的是天下人心,多少百姓只知世家不识皇帝,若是贸贸然出手,只怕会惹得天下人怨声载道。非的他们自掘坟墓,惹了民愤,百姓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如此朝廷顺应民意出手,才是上上之策。”
“再者,刑不上大夫,学不下士人,天下有才之士大多出自世家,若是一股脑的都削掉,无人为官,届时朝政混乱,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柳静漪安静的听着,她注视着眼前的少女,明明只是孩童的年纪,但却胸怀苍生。
柳静漪浑浑噩噩的活了十几载,被打压,被规训,人们告诉她要听话顺从,要贤良淑德。她是那么的清醒,但这却更让人痛苦,她清醒的看着自己沦陷、沉寂,变得不再是她自己,却毫无反抗之力。
她快忘自己以前的样子了,但她知道,这不是她......
而就在刚才,在眼前少女的身上,她第一次在这个封建社会,在备受压迫的封建女子身上,看到了女性力量的光辉,那光辉是那么的耀眼,让人无法忽视。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光辉的存在使得人类文明必将走向那个理想社会,而她将有幸成为一个见证者。
不知怎得,她平静如枯水的心上突然起了波澜,无法抑制的冲动使得她情难自禁的开口:
“或许,我有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