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远现在在北嘉机场,两小时后登机。”贺朝终于进入了正题。
谢俞掀开被子站到地上,把手机夹到肩膀和脑袋之间,一边解睡衣扣子一边问:“你打算怎么办?”
“五分钟后我来接你。”
“好。”
贺朝挂断电话,偏头看向窗外,阳光正盛,他伸出一只手挡在额前,光线穿过他手指的缝隙,星星点点地洒在他线条分明的面庞上。
“贺总,这是要您签字的文件……”
秘书小姐捧着文件袋推门而入,还未来得及把话说完,就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男人逆光而立的身形看起来很高大,斑驳光影间,眉目是说不出的俊朗。
他似乎没听见秘书的话,一个人静静地想着什么。
贺朝刚接手公司的时候,谁也不看好他,觉得这人阴晴不定又过于浮躁,玩心太重,不是当领导的苗子。
只有跟在他身边多年的秘书才知道,这个看起来没有任何经验的年轻人,实则心思重得可怕,做起事来雷厉风行,不讲一丝情面。
短短几年的时间,贺朝从一个小小的财务经理升到了董事,圈子里谁都知道贺氏惹不起,能避则避。
有人飞黄腾达,自然就有人攀权附势。
贺朝长相太好,人又会说话,谁都以为他是个会玩的,打定主意要抱上这根金大腿,未曾想这位贺总从不按常理出牌,席上什么荤话都能说,出了酒店绝对找不着人影。
起初大家还以为他是外热内冷,后来才知道这人根本就是个狐狸祖宗。
人前给人糖,背后给一掌,手段狠辣,笑里藏刀。
你请他喝酒,红的白的他能拿起来就灌,看着像是爱喝酒,其实你又怎么能想到,他之所以什么都喝,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爱喝。
贺总就这样演了好些年,提起这个名字时无人不知,可愣是没人能答上他到底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秘书小姐觉得自己也算跟着贺总过来的,她知道老板是个好人,却真的很难看透。
就像此时此刻,他站在一片阳光里,天气刚好,光线温软,看起来非常和谐,如果不是轻蹙的眉头,很难猜到他其实非常烦躁。
贺朝站了一会儿,好似终于回过神来,他转头看着门边的秘书,笑了笑:“谢谢,放桌上吧。”
语气温和,说话也很得体,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心情不错。
秘书小姐感到没来由的忐忑,把文件放下就离开了。
贺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笑。
早上刚打过电话,谢俞对贺朝出现在他家楼下这一幕并不意外。
男人垂着头,兴致缺缺地把玩着手里的小玩意儿,晨光透过枝叶缝隙落在他身上,在一片树荫下显得温暖明亮。
忽略这人身后的骚粉色跑车,这实在是一幅很温馨的画面。
谢俞怀疑自己早上喝了人参泡水,他这会儿血气上涌,心跳加快,能一掌拍死十个贺朝。
贺朝看到他从楼里出来,心情挺好,冲他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
笑你妈。
谢俞臭着脸往前走,从头到尾没给男朋友一个正眼。
贺朝可能打小就不知道尴尬俩字怎么写,他非常自然地凑过去亲了一下谢俞的脸颊:“走这么急,去哪?”
你还有脸问???
谢俞指了指不堪入目的粉色跑车:“敢开这玩意去机场,我送你去投胎。”
贺朝又亲他一下:“别闹,那不是你要坐的车。”
声音很轻,咬字清晰,标准的哄智障儿童的语气。
谢俞手已经伸了出去,贺朝反应很快地往旁边一躲,弯了弯眼睛:“小朋友,略凶啊。”
两人闹了一小会儿,某位嘴欠先生的无理取闹以被男朋友一脚踹进车里告终。
贺朝开车很稳,车载音乐也是旋律轻快的英文歌,谢俞少见地没有犯困,反倒一直挺清醒。
“害怕么?”
贺朝开着车,头也不回地问。
“怕什么?”谢俞反问。
“唔,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怕信错了人,”贺朝思考了一下,随口说道:“或者其他什么,做你们这行不总要考虑很多么?”
驾驶座上的人握着方向盘,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一幅专心致志的模样
“当然。”谢俞没反对。
贺朝笑了笑,正想补充点什么,谢俞不紧不慢地打断他:“没有底气的情况下,当然要为自己考虑。”
谢俞手指交叉着搭在大腿上,整个人向后仰,相当随意地靠在软座里,带着点懒洋洋的感觉。
贺朝没忍住看了他一眼,接了一句:“那现在呢?”
“现在?”
“你有底气么?”
太阳爬到了比较高的位置,光线有些刺眼,谢俞半眯起眼,看着不断从车前掠过的枝叶。
贺朝本就是在没话找话,但也许是谢俞此时的模样太过无所谓,他居然隐隐期待着这个人的答案。
无比常见的一个晴天,贺朝开着车,听着没什么意义的英文歌,旁边坐着一个能扰乱他心跳的人。
气氛正好,特工先生嘴角微勾,对他投以深长的目光。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谢俞笑着回答。
杨文远的航班二十分钟前让人截了,这位准备跑路的倒霉先生正坐在候机厅里摔电话。
“昨天买的机票,现在说没就没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啊杨总,”电话那头的年轻人欲哭无泪:“工作人员说是来了大客户,把您那一批的航班都给包下来了,我真是没办法……”
杨文远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想要破口大骂又怕被人听见,只好咬着牙说:“给他们钱,多少钱都行,我今天必须走!”
年轻人显然也在着急,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心梗:“您听我说,这真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机长说这次来的是位大人物,机场经理都不敢得罪,咱们还是小心点为好……”
杨文远没了耐心,对着手机就是一通骂:“包航班怎么了!要是我想,整座机场都能买下来!一个小小的机长,居然敢给我蹬鼻子上脸!操他妈他有什么资格!!”
电话那头的人还没接上话,杨文远就狠狠地把手机掼到了地上,价格昂贵的智能机瞬间四分五裂,玻璃外壳碎得到处都是。
“他没资格,我有么?”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杨文远没有回头,鸡皮疙瘩已经窜了一身。
晚了一步。
杨文远僵在原地,身体不知怎么不受控制,他只好艰难地转过头。
对上贺朝眼睛的那刻,他承认他差点心跳骤停,然后是无法抑制的恐惧。
身体里的血液倒流,由热转凉,冰得他双腿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