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意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皇城大理寺，深夜。

顾九朝的私室内。

顾九朝翘着二郎腿，以一个极其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草率正蹲在一旁用火钳夹着切成片的薄馍烧烤，碳盆旁还烤着山芋片、花生等，只着碳盆里噼里啪啦的响声，没一会儿，室里便弥漫着各种香味儿。

“大人，您半个月未回府了，夫人想您想的望眼成穿了。”

“那叫望眼欲穿！”顾九朝伸手拍了下草率脑袋，“你也是从小跟着我的，怎么话说着乱七八糟的。”

“这不我脑子笨，记不住嘛！”草率摸摸头，将烤好的馍片放到盘子里，洒上些盐末儿调味，讨好地递到顾九朝面前：“大人，您有没有听到我说的呀？”

顾九朝眼皮都未抬一下：“说什么？”

“……”就知道会是这样！

草率无声的叹了口，道：“夫人给我下了死命令，让我想办法让您回府一趟。”

“不如你回去？”顾九朝掰了一块馍，随意扔进嘴里，笑道：“你这么笨，回去了，本少卿正好再换一个聪明的。”

“大人……”草率欲哭无泪，丧着一张脸道：“您也该回府了，当初说好的，七日一回，这回倒好，愣是半个月了也未回一趟，您再不回去，夫人真的会要了我这条小命的，况且这次夫人好像给您定了门亲事，让您回去瞧瞧呢。”

“那就更不能回去了。”顾九朝挑眉，母亲的喜好他太清楚，要家世好、样貌好、性格好、人品好，若是再会点儿女红，便是他母亲心中最钟意的儿媳了，可样样俱全又如何，又不是他顾九朝喜欢的！顾九朝指了指山芋，让草率换着烤，又给他出主意道：“若是再找你，就说我忙，这段时间回不去。”

“大人……”草率还要再劝，就听到入口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少卿大人，观华寺出事了。”

顾九朝漂亮的双眸微微一沉：“什么事？”

“死了一个和尚。”

顾九朝眉头一蹙，迷人的桃花眼闪上狐疑，观华寺是大梁国寺，所出之事一律无小事，况且又与目前在查的案子有很深的牵连，这个时候出人命案，倒是出乎意料啊。

顾九朝挑眉伸了下腰，姿态俊逸洒脱，从君如意和谢长安离开后，他坐在椅子上就没挪动过，此时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妖孽般的俊脸露出一副玩味的笑意：“走，去看看。”

“这人怎么办？”草率指着屋里闭眼睡觉的李岁生，问道。

“看住了！人丢了，你也就不用跟着我了。”顾九朝丢一句话，转身就朝屋外走，突然又停下来，道：“让人给谢副使和四姑娘传个话儿，就说本少卿先一步去观华寺了，不见不散。”

草率：“……”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

君如意和谢长安赶到观华寺的时候，顾九朝正托腮半蹲在尸体旁沉思，见二人进门，便将手中的材料递了过去。

君如意环顾四周，只见桌子上燃着一支烧了一半的檀香，却觉得有些奇怪，明明燃的是檀香，但味道却不是檀香的味道。

君如意接过档案，不由一怔，道：“死者是妙回大师？”

顾九朝耸肩点头：“就是你那小厮说的，和孙侍郎有接触的妙回大师。”

君如意暗知不好，眼下线索纷乱，孙由死于非命，李岁生又不肯说真话，没想到唯独剩下的妙回大师也死了。

迷局似乎更加诡谲了。

“一刻钟前，仵作已验过尸体，死于他杀，致命伤在胸前，一把匕首直插入胸前，伤及要害，当场毙命，全身上下除了一处致命伤以外，并无其他外伤，说明死者事先并不知晓有人要杀他，未作任何防御动作，初步判断为熟人作案。”顾九朝绕着尸体边说边踱步，在经过尸体右侧时，突然停了下来，戴起手套抓起死者右手，仔细看了看，道：“传闻有一种药，通过手腕注入后，可使人立刻陷入昏迷，这种药无色无味，事后也查不出来，唯有手臂处注入药物的针眼处，会留下绿豆大小的紫黑色印迹，你们瞧这个像不像？”

君如意朝顾九朝指的方向看去，果见死者右手腕处有颗绿豆大小的黑褐色印迹，并不显眼，不仔细看以为是普通的胎记或痣，根本不会朝毒药的方向想，只是那印迹似乎并不规则，像是个图案，只因太小，分辨不出是个什么图案。

“既是无色无味，这种传闻中的药不知真假。”君如意敛了敛心神，世上奇药太多，不可不信，亦不可尽信，一切都要靠事实说话。“有没有办法察验？若真用药，那胸前致命伤其实是故意迷惑而为。”

谢长安眸光骤紧：“谢某试试。”

不等顾九朝有所反应，谢长安已单膝跪地，半跪着的状态将他宽肩窄腰的身形完美的显露了出来，他穿惯了皇城寺制服，袖口总是束起，此刻身上长衫的长摆竟显得有些累赘。

许是见惯了尸体，谢长安连手套都未戴，直接用双手接触到尸体时，仍旧面无表情，他先验了验顾九朝所说有的针孔处，又翻看了死者的眼鼻耳口四肢等，动作有条不紊、迅速果断，侧颜冷漠如冰川，眸色暗沉如深渊。

顾九朝见状，也来了兴致，蹲在谢长安身旁：“谢副使全才啊，这是打算让仵作回家种地去啊。”

“皇城司人员经费有限。”

“谢副使话里有话啊，说来听听。”见谢长安闭口不言，周正的脸庞上看不出表情，顾九朝又笑道：“外面都传是我们大理寺抢了你们皇城司的经费，害得你们皇城司人手不够，谢副使也这么认为？”

“顾少卿多虑了。”谢长安睨了顾九朝一眼，淡漠地道：“让让，挡视线了。”

顾九朝见谢长安根本不着他的道儿，不得不起身让开，

片刻后，谢长安要验完毕，起身道：“五官无血胀，四肢无挣扎，死前饮过浓茶，浓茶混合药物，使药性发挥更加迅速，针孔处周围血液最先凝固，可确定为先被药迷，再被刺杀。”

“侍郎、侍郎夫人、妙回大师都死于药物，此人必是制药用药高手。”君如意见谢长安验完了尸体，根本没有洗手的打算，便从屋子里蓄水的桶里舀了一瓢水，又拿了条干净的巾布，递到谢长安面前。“副使大人。”

见那细软白皙的手掌心托着干净的巾布，谢长安瞬间便明白过来，神情稍稍一怔，这么多年独自惯了，与人鬼蛇神打交道太多，手上沾满了鲜血，以至于他都忘记从前的自己也是一个爱干净的人。

谢长安朝君如意微微颔首，接过巾布，和双手一起浸入了盆里，看着清澈的水慢慢变得浑浊，他也恍惚起来，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变得麻木冷血的呢？

顾九朝见两人虽未言语，但动作间配合十分自然和默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又突然想到两人方才一起去的鬼出没，便转移话题问道：“对了，药贩抓回来了么？”

君如意摇头：“李岁生没说实话，他所说的春光坊半月前就已关门，现在的春光坊和药摊是为了我们查案特意安排的，我和副使大人发觉再追回去时，春光坊已经人去楼空了。”

顾九朝眸色微凛：“这么说，是有人摆了我们一道？”

谢长安冷冷道：“是有人先我们一步。”

顾九朝面色铁青的握拳，身为大理寺少卿，他最恨被别人戏耍，这个案子查到现在，线索繁多，每当摸到点关键线索时，总会有出其不意的事发生，让案件再次陷入死胡同。

就好像有人故意安排了这一切，目的就是为了将他们耍的团团转。

“有人赶在我们前封死了他们的口，但他不知道死人也会说话，托两位大人的福，我们也并非毫无收获呀，至少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妙回大师同侍郎和侍郎夫人，应死于同一人之手。”君如意语气故作轻松，眼尾微微上扬，缓缓道：“妙回大师是观华寺四大住持之一，平日里一般香客是接触不到他的，就从他今日接触过的人查起，或许会有收获。”

“今日的有和他接触过的人，都被我扣下了。”顾九朝看了君如意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有两位还是四姑娘的人。”

君如意一时没想到会是谁，疑惑地看向顾九朝。

顾九朝耸肩道：“你的小厮和婢女，上回在府上，见过一次。”

君如意哦了一声，道：“是我一早让他们过来的，若孙侍郎同妙回大师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那孙侍郎之死，一定会让妙回大师坐立不安，我便让樱染和梅竹来观华寺暗中观察。”

君如意担心顾九朝怀疑樱染和梅竹有嫌疑，便解释道：“我相信妙回的死和他们没有关系，但事关要案，今日在场之人都需大理寺问查，他们也不例外，我相信少卿大人一定会查明的。”

“四姑娘的人，本少卿怎会不信？本来也就打算问完了话放人，现在看来——”顾九朝凑近俊脸，挑了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笑的肆意张扬：“本少卿该同四姑娘一起去问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