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意 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身份未知

见顾九朝从关内侯府后墙跃出，一直守在门外窄巷的草率小跑迎上去，从怀里掏出焐的热乎乎的山芋，递给顾九朝：“公子，饿了吧？刚出炉的芋头，一直焐着呢。”

“有眼力劲儿，还真有点饿了。”顾九朝接过芋头，撕开皮，见草率欲言又止的样子，道：“母亲又让人来催了？”

草率笑嘻嘻的求饶过：“还是公子厉害，夫人打发人来问两遍了，问公子您什么时候回府呢。”

顾九朝咬了一口山芋：“你怎么回的？”

“我就说少卿大人有公务在身，查个大案子呢！”

“不错，有长进。”

“那……公子，事情办妥了？”

顾九朝得意的挑了下眉眼：“本少卿出马，还能有办不好的事？”

“我瞧那皇城司副使不是个好说话的，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说话又咄咄逼人，公子您可是堂堂大理寺少卿，查过许多大案要案，干嘛要把咱们掌握的线索告诉他啊，咱们同皇城司可是向来不和啊。”草率纳闷的很，他自小就跟在公子身边，知道公子的本事，也见惯他查案的手段，别说寻常人了，就是外面那些连官府衙门都搞定的三教九流之人，都被公子收拾的服服帖帖，这回究竟查什么案子还要和皇城司联手啊！

“你懂什么，本少卿这叫扮猪吃老虎，这个案子查下去，牵连甚广，让皇城司也搅和进来，水越浑，把握越大！找个地儿把皮儿扔了。”顾九朝将吃完的芋头皮扔给草率，回头看向灯光隐隐绰绰关内侯府后门，一双桃花眼满是笑意，道：“真以为本少卿那么容易上当呢，谁是鱼饵还不一定呢。”

草率不由的对顾九朝竖起大拇指，满脸都是又傻又佩服的笑：“还是公子计谋深远。”

“跟着本少卿是你的福气！”顾九朝背过手，见草率还傻站着，推了他一把：“走了走了，再晚点我母亲罚你，我可不拦着啊。”

草率忙不迭地赔笑：“别呀，公子若是不拦着，小的这命都死过八百回了……”

……

谢长安离开关内侯府后，径直回了皇城司，这几年他早就把皇城司当成了家，吃喝睡全在皇城司府衙内，门外看守的司卫们见了他，早就习以为常，倘若哪天不见谢副使回皇城司，反倒觉得奇怪。

皇城司的统治管辖权只归属皇帝一人，也只听从皇帝一人的命令，府衙与皇宫隔着不到两条巷子，若皇帝有什么事要着人去办，不出半柱香功夫，皇城司便如影子般群起而动，皇城司府衙不似大理寺府衙那般气势巍峨，平日里在皇城司当值司值、影卫、司卫、卫士等不过百来人，但皇城司实际总人数却有一千多人，分布在大梁国的各个城镇角落，随时等候司值调遣。

十年前的谢长安，还是大梁江南宣城镇上的一个孱弱少年郎，温文尔雅、俊朗非凡，骨子里自带一股子书生气，棋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写的一手好字，见过他的人都夸他是个不可多得的经世之才，然后十年间，他历经非人般的层层考核选拔，几乎废了大半条命才成功入选皇城司，成为地位最低下的皇城司卫士，他像是变了个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练武功、剑术、刀术，腿骨断了又接、接了双断，曾经抚琴提笔的双手早已布满如同树根一般的老茧，少年灿若星辰的眼眸蜕变成幽沉深渊，一张万年冰川般的脸常年没有表情，整个人如同在地狱里爬行了十年一般。

现在的谢长安，是皇城司乃至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皇城司鬼刹，办事雷厉风行、不惧生死，更是屡破奇案，从地位最末的卫士到卫司，再到影卫，一步步成长为如今的皇城司副使，没有人知道他受过多磨难，挨过多少刀子，又有多少次濒临死亡，如同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一样，那一身的伤疤和杀人不眨眼的狠戾，是他一路向上的见证，最终他成为大梁皇帝最最想要的那类人。

皇帝器重他，只因皇帝需要一个像谢长安这类人组成的杀手组织，能替皇帝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而这些事是大理寺这种阳光下的正派衙门所办不了的。

阳光下的大理寺，地狱里的皇城司——这句流传于百姓口中的谚语，早就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

“副使大人，这是宫里刚刚送来的密折。”

“知道了。”谢长安面无表情地接过密折，皇城司的特殊地位，造就了他的特殊身份，他就像个怪胎，独来独往、杀伐果断，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是皇帝李景睿需要，他就必须立刻有所回应。

影卫识趣的退下，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火烛忽明忽暗，偶而发出噗噗声。

谢长安打开密折，五年前李景睿登基前，皇城司也经历了新一轮的血洗，每届新帝都会培养自己的心腹杀手，当时他以一敌百、浑身浸血杀出重围时，博得李景睿的青睐，被提拔为大理寺副使，这五年间李景睿给他下达的密折有几百封之多，他早就对李景睿的字体熟烂于心，只要是那个字体描出来的字，他都一一照办。

可如今……

“乱臣谋逆，可杀之。”

短短几个字却透出，背后却是决定了几十条人命的生死，谢长安面无表情的合上密折，黑眸无丝毫波澜涌动。

看来，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

许是心里有事，也或许是换了住处不习惯，君如意次日醒的格外早，不待樱染叫她起床，她已经自顾自的梳起妆来了。

身为中宫皇后慕容雪时，她时时谨记自己的身份，处处表现大度得体，时刻为天下女子做表率，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子，每日寅时起、子时歇，陪太后聊天、调和妃嫔之间的矛盾、处理后宫各类大小事务，每日神经绷着，表面看似光鲜靓丽，实际跟一具行尸走肉也没什么两样，以前总能每日睡到自然醒的奢望，竟也有实现的一日。

君如意便给自己盘了个少见但又精巧耐看，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的发式，等樱染进屋时，她已经在戴耳坠了。

“姑娘醒的这么早，可是昨夜没歇息好？”

“换了床榻，还真有些不习惯。”君如意笑笑，关心地问：“你们可睡的惯？”

“奴婢就是个粗人，搁哪儿都能睡的着，不过这榻确实比咱们屋里硬些，回头我给姑娘换床被褥，准能让姑娘今晚睡的安心些。”樱染走到君如意身后，朝她发式左看右看，欢喜的不得了。“姑娘自从病好了后，跟换了个人一样，今日梳的是什么发型，真好看，奴婢以往没见过呢。”

“这叫梅花髻，寒冬的时候梳，再撑一柄伞走在雪下，会很好看，虽然现在已近初春了，权当和寒冬作个别吧。”君如意将手中的簪子在发髻间比照一番，递给樱染帮忙插入发髻。

宫里生活繁闷，君如意经常给自己找乐子，设计过额前花钿、流光溢彩步摇、万花钗、琉璃碎，也制过洗浴乳、防晒防湿膏，每次这些东西一做出来，都被一抢而空，入宫半年后，有一日心血来潮，自己画了个流光花钿，不出一日，宫里宫外的姑娘们都跟着模仿起来了，今日这个梅花髻也是仿照梅花的形状做的，后来为了天下无路可去的女子，她筹办了天下坊，做的东西就更多了。

“夫人屋里来人了吗？”

“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现在外面都传遍了，把夫人折腾了一夜没歇息好，这会儿怕是刚起。”樱染想到方才打水过来时，见夫人屋里的婢女端着净洗盆进屋，猜测夫人刚醒，又道：“倒是老爷一早便进了宫。”

君如意心下了然，关内侯只是一个闲职，平日里上朝不过是应付了事，散了朝自是出门寻乐子去了，不过此刻君有山在不在府已无关要紧了，重要的是昨夜失火时，他在府里，并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亲生女儿差点儿命丧火海，就足够了。

“咱们院子怎么样了？”

“奴婢方才去瞧了一眼，厨屋都烧没了，其他倒都还好，咱们主屋就靠近厨屋那一侧熏黑了，估摸着还要住段时间才能搬回去。”不等君如意问，樱染又道：“梅竹那屋也没什么事，就是味道太大了，让他们都搬出来了。”

想起昨夜的大火，樱染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虽知道是姑娘做主让她烧的火，事先也想了办法让火不容易蔓延，但当时着了那么大的火，差点就烧到主屋，现在想想还是后怕的很。

樱染朝门窗外瞧了瞧，压低声音道：“姑娘，咱们这么做，能行吗？夫人会带您去吗？”

“不急，一会就知道了。”为后这些年，君如意旁的不知，人心倒还是了解甚多的，像余夫人这类人，一向最爱的便是脸面，拿最次的灰碳糊弄庶女的事，也只有府里人知道，在外人眼里，余夫人还是那个慈爱有加的关内侯府主母，所以她才要故意闹大，闹到她屋里燃灰炭之事整个皇城人尽皆知，如此一来，身为关内侯府主母的余夫人自然会被人议论，若要平息议论，只有让她陪同出府，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体现母慈女孝，才能平息口舌议论。

而眼下侍郎府宴席，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气氛都衬托到这个地步了，余夫人若是耍其他花样，那她是真心不明白余夫人的主母之位为何一坐便是这许多年了。

“四姑娘……四姑娘起了吗？”屋外响起余夫人屋里管事婆婆秦婆婆的喊声，君如意起身，示意樱染同她一起出门去迎。

“秦婆婆，我已经起了。”

秦婆婆眯着眼，笑着凑近：“四姑娘睡的怎样？昨夜没吓着吧？”

君如意一副乖巧懂事模样：“劳婆婆挂心，昨夜事发突然，确实吓到了，这会已经好了，正准备去给主母道谢呢，劳您临时收拾这屋让我们住下，费心了。”

“四姑娘这是哪里话，四姑娘虽是庶出，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夫人可都是一样看待的，这这不夫人惦记着姑娘昨夜受到惊吓，让我来问问四姑娘，今日若是无事，同三姑娘和五姑娘一起，陪夫人一道去侍郎府吃喜酒热闹热闹，顺便散散心呢。”

“多谢主母挂怀。”君如意道了谢，却故意欲言又止：“只是昨日三姐姐……”

秦婆婆是个人精，见状立马会意，她自是知道今日对夫人的重要性，方才出来时，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务必劝好四姑娘，想到这儿，秦婆婆赶紧拉住君如意的手：“四姑娘放心，夫人哪是不分青红皂白人啊，昨日三姑娘也是被人挑拨才闹脾气的，再者自家姐妹有个小脾气小矛盾的也正常，这左手右手还有个打架的时候呢，昨个儿的事夫人都问清楚了，不关四姑娘的事儿，四姑娘只管同夫人一道去侍郎府喝喜酒便成。”

“如此，那我便陪夫人一道吧。”君如意顺势下坡，把一旁的樱染看的目瞪口呆，自家姑娘还真是料事如神，几番操作就把余夫人拿下了，看上去还是余夫人主动邀请姑娘前去的。